（十八）
    昭看了眼宇文婷，她正与身边侍女调笑，并未在意，遂悄然起身，不着痕迹上了二楼，还不曾踏入回廊，便被人拦住，历声道：“你是谁？下去。”
    昭站住，匆匆扫了一眼廊上，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从人，虽均着普通服饰，但昭见其举止身法，颇有进退。
    昭假装酒醉：“你怎无礼……把管事的唤来，是……小红让我来的。”
    “这里没有小红，你再不走，便让你见红。”那人恶狠狠地道。
    昭与其争执间，见其他人动也未动，想来主人平日纪律甚是严明，这时走过来一人，对先前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恭身退下，他看着昭，满脸和善，笑道：“小公子怕是记错了，这里未有小红。”
    “没有？”昭打个酒嗝，用手一拍额头：“啊！她唤我……是到后院小楼。”摇摇晃晃走下楼去。
    昭绕进后院，假意醉酒如厕，‘牡丹坊’里这样的客人每天也不知多少，懒有人问。后院不若前坊，僻静多了，昭贴着墙角，静等片刻，不见有异，遂轻轻一跃，上了楼顶。估摸着距离，数着窗户，一个倒挂正停在慕容皝的房前，此时正是未时，日光正好，若有人抬头，定能看见昭挂在屋檐处，昭也不及多想，沾些唾沫弄湿窗纸。
    屋有内室，有竹帘与外间隔开，室内熏香，陈设极其简单，右侧摆放着一扇漆木屏风，上面刻有曹植的《当欲游南山行》，笔法雍容大度，丰腴开朗，应出自大家手笔。若不是昭亲眼所见，还不知牡丹坊里有这样一处精致雅室，不沾丝毫脂粉气。
    慕容皝从容的倚靠在矮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制作精美的折扇，不时展开，收起，俨然一个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他对面一人正襟危坐，身上衣裳连纹理都似一丝不苟，貌似恭敬却隐隐透出一股霸气，正是陆正疾。
    慕容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语气却截然不同：“他老了，还要管那么多事，身体自然好不了，”折扇猛地展开：“他对我一向忌惮，事事防着我。”猛地收起折扇，发出“叭”一声响。
    陆正疾纹丝不动地坐着。
    “和亲？”慕容皝轻蔑道：“多么荒谬的想法！”缓缓展开折扇，弯了弯嘴角，却丝毫不见笑意：“路上不太平，这位公主怕是到不了王庭便……”折扇一收，向下一顿。
    过了一会，陆正疾回道：“王子的意思，我知道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意思。”慕容皝倚靠在矮凳上，从容道：“事成之后，我自然不会忘了你们兄弟。”
    陆正疾恭敬地一欠身，并未回话。
    “听说……”慕容皝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问：“峨眉掌门死了，传闻是被昆仑虚一年轻女子所杀？”
    陆正疾上身挺的笔直。
    “我听说，”慕容皝用折扇缓缓敲击掌心：“这位女子武功高强，美若天仙。”
    陆正疾冷冷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慕容皝淡淡一笑，又恢复慵懒姿态：“听闻你已夺得武林第一，想来那两人没出什么岔子了？”
    陆正疾：“只是最后被人认出，险些坏事。”
    闻言慕容皝满脸不屑：“他们行事向来荒唐，只武功却是不错，可惜了！”冷哼一声：“卓然不群是他的左膀右臂，少了他们，我也方便许多。”
    卓然不群！昭一惊，陆正疾，卓然不群，慕容皝，这三人毫不相干，内里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谁？”昭正思量，突见陆正疾轻叱一声，扬手，一枚袖箭破风而来，刚刚不小心露了破绽。
    昭忙用力一踏屋檐，借力飞出，袖箭挟风袭来，紧贴着脖颈处飞过，只觉颈间一片冰凉。昭不及察探伤势，迅速跃下楼，奔出内院，奔进大厅，“丽音阁”里人声鼎沸。
    “五百两，我出五百两。”宇文婷大叫，回头一见昭，兴奋道：“你刚去哪了？没瞧见适才我与人斗法，那胖子怎是我对手。”
    昭拉起宇文婷道：“走！”
    “去哪？”宇文婷用力挣开：“我才竞得美人，你毋扫兴。”
    昭凑近宇文婷耳畔，低声道：“我记得，出门时只带了不到二百两银子。”
    “这位小公子出价五百两，还有没有人应？”急促的鼓声停下，台上人手指宇文婷朗声道：“这月花魁便是公子你的了。”
    宇文婷这时似也清醒过来，紧拽着昭：“这下脸丢大了，怎么办？”
    昭见除“牡丹坊”的人，另有人向这边走来，来势颇急，武功不弱，应是那二楼的从人，低声道：“快走。”
    昭手拉着宇文婷，急急向外跑去，一路上撞翻无数物什，只听见后面人仰马翻，不断有器物砸在地上发出脆响，女人尖叫连连，有人大声叫：“公子，公子，你钱还未付，公子，五百两……”
    慕容皝自楼上看着昭与宇文婷一路狼狈地逃出“牡丹坊”，展开手中折扇细细地把玩，用其遮住半边脸颊，露出一双噬血的眼睛，语气依旧懒洋洋地问：“她是谁？”
    陆正疾眼睫轻颤了下，稍倾沉声道：“不知！”
    慕容皝眯了眯眼，知他言不尽实，也不点破，走前两步，望着“牡丹坊”大门处，举起折扇微点了点。
    一人上前：“殿下！”
    “去查，她是谁？住哪？”
    “遵命！”那人转身，飞快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