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是妈妈吗？你扭过来看看我，好吗？”小女孩儿伸着小手想要去拉离她不远的一个女人的手，声音中充满了乞求与渴盼。
    “不要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女人甩开小女孩儿的手，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那没有温度的，冰冷的声音深深地刺进小女孩儿的心。
    小女孩儿哭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住在孤儿院。”为什么妈妈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你本来就不该出生……你本来就不该出生……”女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声音也渐渐远去。
    “妈妈……你讨厌我吗？”她做错什么了吗？
    小女孩儿一个人哽咽地、无助地站在那里……
    暖心觉得头很沉，心里更是翻涌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是因为那个梦吗？有多久没有再做那个梦了？从她不再是小女孩起吧！她从来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即使在梦里，她也从未看清过那个被小女孩一声一声“妈妈，妈妈”唤个不停的女人的脸。她已经忘记了曾经是那样地渴求有一天一个名叫妈妈的人能把她从孤儿院带走。然而直到一次次地失望让她再也没了力气去渴求什么的时候，她的心反而平静了。可是，为什么她再次有了那种无力感……
    “师傅……”暖心睁开眼，看到了身边的顽老。
    “暖心，你醒了？”
    “睡粉……”暖心记得她落水前抓住了那个小红瓶子。
    “还惦记着睡粉呢？放心，你把它保护得很好！在桌子上搁着呢。真是的，怎么把睡粉看得比命还重要？掉了就掉了，师傅我再送你一瓶不就得了。至于那么拼命吗？你要是把保护睡粉的精神拿来好好跟师傅学，师傅我明天就送你一缸！”顽老越说越激动。这暖心是一根筋吗？
    暖心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几个字，顽老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暖心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在睡粉上纠缠下去，否则只会让她的头更重。转移话题吧！
    “师傅，你刚才为什么不救我？”暖心知道她被一个人救了，但那个人不是顽老。
    “这个这个嘛……你也知道师傅老了，老胳膊老腿的，难免反应迟钝些。你不会怪师傅吧？你不会记师傅的仇吧？”顽老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几乎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暖心。
    一向精力充沛的顽老居然说自己迟钝！暖心不知道顽老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救我的是……”
    “是温家老二！真没看出来，那小子还挺深藏不露的。看他平时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温温吞吞的，还以为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肩不能挑的阔家大少呢。”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儿成语，顽老给自己倒了杯茶补充流失的水分。
    顽老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啊！幸好当事人不在场，否则一定会哭笑不得的。
    “我的面纱！”暖心突然想起她的面纱好像被扯掉了。
    “别面纱不面纱的了，既然掉了，在温家就别带了。估计现在温家没有人不知道你脸上没疤的了。”真是的！就睡粉和面纱重要。顽老在心里小小地嫉妒了一下儿，然后又说道：
    “对了，暖心。我看温家老二不会那么轻易让咱们走的，而且他又救了你。你不会身体一好马上又拍拍屁股，撒撒睡粉就走吧？你要是真的还想走，就好好想想怎么拒绝他吧。我这次可不帮你了，你要自己去说。”别人顽老不敢说，不过暖心的话，绝对做得出来“忘恩负义”、以“冷”报德的事。
    暖心没有说话。顽老说得没错，她还能再来一次不告而别吗？可是，留下来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门开了。一个清秀的小丫鬟端着大碗热汤走了进来。
    “暖心姑娘，二少爷听说您醒了，马上吩咐人给您做了热汤，说是您刚醒来，喝点儿热汤最好了，可以暖暖身子。”小丫鬟边说边把汤放在桌上，拿起一个小碗盛满了，端到暖心床前。
    “谢谢，我自己来吧。”暖心在顽老的帮助下坐起了身，婉拒了小丫鬟要喂她的好意，不甚自在地接过了汤。
    “小丫头，你一直这么盯着我徒弟看，她哪喝得下去啊。呵呵……”看来暖心摘掉面纱后的这张脸，得让温家一大庄子的人适应一段时间了。
    小丫鬟听到顽老说她，脸红了一下儿，说道：“那我先下去了。暖心姑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叫我，我就在旁边的房里。您叫我小兰就行了，二少爷让我专门来服侍您的。”
    顽老见小丫鬟出了房间，对暖心说：“你刚醒，温家老二就知道了，汤上得也不是一般的快。暖心啊，依我看，你要是还有什么偷溜的念头就趁早打消吧。就那一小瓶子睡粉肯定不够你用的。不然……听师傅的吧，晚一点儿我去把温家老二找来。有什么话都说清楚了，要走要留由你决定。咱给它来个快刀斩乱麻！不行，师傅我等不了了，现在就找他去。暖心你先喝汤，喝饱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
    顽老说完，转身，出去，关门，走人。速度快得令暖心来不及说个“不”字。这顽老就不体谅体谅他徒弟还在复原中，不宜多说伤气吗？真是——唉！再叹口气吧！
    是走？还是，留呢？
    “暖心姑娘，我可以进去吗？”门外传来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哎呀，温家老二，你就直接进去吧！客气什么！”
    顽老笑着推门进来，也顺带把温文拉了进来。
    “暖心，你们聊吧。师傅我不在这儿妨碍你们了，免得你们越聊越乱。呵呵……”顽老进来不到一分钟，又笑着走了。
    暖心这次倒很想顽老留下给他们“添乱”。这谈，要从何谈起啊？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暖心姑娘，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温文看出暖心的不自在，先开口问道。
    “恩，谢谢你救了我。”暖心点了点头说，但是没有抬头看温文。
    “顽老说你想走是因为你觉得治不好我母亲？”温文看了一会儿暖心又问道。他得时刻提醒自己是来说服暖心留下的，而不是站在这儿行注目礼顺便失神的。
    暖心又点了点头。不知道在她昏迷时，顽老又胡说了些什么。
    “可是你还没有试过呢，怎么知道不行？如果你是担心我母亲不配合的话——其实，我母亲没有跟我请来的任何一位大夫配合过。但是我看得出来，母亲对你是不一样的。她不但开口留了你，也让我好好招待你。也许我母亲是愿意你来给她看病的。”
    暖心无言。她仍然觉得没有理由留下来。或许她根本没有医人的觉悟吧，就像顽老所说的那样。
    温文见暖心依然无动于衷，坐在暖心床前的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不介意的话，听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吧。”
    他没有看暖心的反应，只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的身体并不好，常常生病，一年里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每次看到大哥和别的小孩子们玩耍时，心里就又羡慕又难过。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抱着我，唱歌给我听，还经常对我说，‘文儿，娘很爱你的。娘希望你一辈子都健康；一辈子都快乐。’听母亲那样说，我心里就会觉得很温暖。虽然我儿时的生活不若其他的孩子那样，但是我没有什么遗憾。因为我有母亲对我的关怀和爱。”
    “你现在的身体看起来很好。”暖心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讲母亲如何疼爱孩子的事情，听得有些动容。
    “是啊！我五岁的时候，有一位道士来到我家，说是可以治好我的病，但是必须带我离开一段时间，而且要对外人保密。那时我一点儿也不想离开母亲，哭着不肯走。母亲却很坚定地跟我说，‘文儿，娘总是说希望你快乐，可是如果你的身体一直不好，那你就无法尽情地享受快乐的感觉。那样的话，娘也不会快乐。’
    “虽然我那时还小，并不是很懂事，但是我能感受到母亲的那份坚定——希望我永远健康，永远快乐的坚定。”
    暖心看着陷入回忆中的温文——是怎样的母爱孕育出了那样一张温柔的脸？“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快乐”是那个躺在床上的老夫人曾经说出的话吗？
    “母亲一直都很坚强。母亲现在这个样子，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们交心，不再像以前那样慈爱地对我们微笑。现在的母亲好像只剩下了一具躯壳，而我们竟然不知道为什么。”温文的语气有些苦涩。
    “所以你想治好你母亲，不惜一切代价吗？”暖心问温文。
    “是！因为‘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快乐’不仅仅是母亲对我的希望；我也希望她老人家健康，并且快乐！”温文说完，定定地看着暖心好一会儿——
    “你会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