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我想吞噬他
    “不是这样看，你需要用意念控制或者发动你的死灵之眼。”谢云顿了一下，“其实鬼魂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但是你看见的并没有多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原笛本想回答不知道，但下一瞬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平时我的死灵之眼都是无意识发动或关闭，我如果学会控制死灵之眼，那我的眼前可以一个鬼魂都没有，也可以入眼全是鬼魂。就像上次在墓园，我可能潜意识里就认为那里有很多鬼魂，于是无意识发动了死灵之眼，看到了众多鬼魂。”
    “相反，我在街上的时候，自认为是安全的，人群里应该很少有鬼魂，所以我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很少看到鬼魂。只要它们不主动现身，我就不会察觉。”
    原笛眨了眨眼，她知道这是传承，但传承中并没有教她怎么控制死灵之眼，难道需要自己摸索吗？
    谢云眼里带着些许惊讶，说道：“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那来试试控制你的死灵之眼，找出那个鬼魂。”
    原笛依言坐起身，闭上眼睛，尝试用意念去感知和操控。她想象着打开一扇门，想象着拨开眼前的迷雾，想象着将自己的感知延伸出去……
    然而，睁开眼之后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她有些疑惑，这样也不行，那到底怎么做？
    就在这时，原笛突然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暖意，这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令人惊讶的是，她闭上眼之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气海，宛如浩瀚的银河系在她眼前展开。
    在看到气海的那一刻，原笛明白了怎么控制死灵之眼。
    心里所想是其一，利用气海是其二，两者缺一不可。
    知道了怎么控制后，原笛睁开眼，抿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房间里飘荡，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它在哪儿？”谢云看原笛的表情就知道原笛看到了鬼魂的存在。
    “电视机里。”原笛说完后，全身立刻呈现出戒备姿态。
    几乎就在同时，大床前的液晶电视突然自己启动，屏幕闪烁了几下，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缓缓从屏幕里爬了出来。
    男人右耳消失不见，留下一大片血红色，脖子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勒痕，红色的痕迹一道挨着一道，令人不寒而栗。他最终光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全身很是狼狈。
    “哟，晚上好呀。”男人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当男人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后，谢云也能看见男人的姿态了，因为鬼魂已经现身。
    原笛一言不发，警惕地盯着漂浮在空中的男人。这里没有阴风，男人很明显不是恶鬼，但他身上又带有强烈的恶意，矛盾至极。
    “别不说话呀，你们杀了我的男人，不表示一下吗？”男人语气轻佻，缓缓漂浮在空中，转了个圈。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片刻之后，一团微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逐渐扩大，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光芒的中心，正是之前出现过的正太机器人。
    正太缓缓睁开眼睛，精致的面容在微蓝色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可爱。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如同电子合成音一般，带着一丝机械的质感：“还是说，你们更愿意见到我这幅模样？”
    原笛瞪大了眼睛，原来她们从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一个鬼魂制造的裂缝！
    先前她就在疑惑了，这个城市的物价较高，但这家宾馆的价格却出乎意料的便宜。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因为闹鬼。
    还有这个模样为儿童的人工智能，前台的员工也完全没有跟她们提到过，最开始她还以为是情侣房特有的惊喜，结果是遇鬼了。
    难怪没有在网上听见关于这个高科技的人工智能的消息，一开始就是裂缝的话就说的通了。
    大多数鬼魂制造的裂缝与现实很相似，让人难以察觉，因为周围的环境没什么变化。就像上次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个裂缝一样，在车子运行期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裂缝，原笛也是看到了公路的宽度只能容纳一辆客车的距离时才察觉到不对劲的。
    原笛眉头紧锁，连谢云也没发觉进入了裂缝，看来这次遇到的鬼魂非同寻常。
    裂缝之中还有裂缝，他到底是谁？
    “哈哈哈，选择虐身型，却是这副模样，怎么敢的？”正太发出清脆的笑声，像是一个瓷娃娃般精致的脸上，一双蔚蓝色的眼珠闪闪发光，带着一丝神秘感。
    “你想做什么？”谢云开口了，她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勾起弧度，“对上你，虽然我没有百九分之百必胜的把握，但是百分之九十还是有的。”
    原笛一听这话，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
    谢云确实是胸有成竹，她的话语表面上是谦虚，实际上带着少有的自负，那是谢云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原来云姐姐也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啊，还以为她一直都是那么彬彬有礼，遇事宠辱不惊，温润如水。
    不知为何，原笛并没有因为谢云这点自负而出现什么反感的情绪，反倒安心了许多，心中对谢云又多了一丝她自己也道不明的情绪。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跟二位分享一下我的事。”正太声音带着笑意。
    原笛和谢云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打算静观其变。
    “十年前，我爸爸还是这家宾馆的总经理，那时候我大概二十岁吧。”正太顿了顿，眼神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某一天，我被绑架了。那人绑架我后，用一块粗糙的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把我关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奇怪的是，那个绑架我的人，对我却出奇的好，我的很多要求他都会帮我做到。”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因为我完全感知不到外界时间的流动。”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发疯了。”说到这里，正太眼神变得复杂。
    原笛察觉到接下来这个鬼的话是重中之重。
    “他开始对我做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经常会抱着我，舔弄我。”正太俏皮一笑，“当然现在我理解了。”
    “最后他终于压着我的身体，粗暴地侵犯了我，但是他还是对我很好。我虽然说很害怕吧，但是除了这件事之外他没对我做过其他过分的事，也就渐渐没那么怕了。”
    原笛挑眉，两个男的吗……
    “他几乎对我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所以我在想，也许我爸爸找我找得快发疯了，于是我借着他对我的容忍鼓起勇气跟他说我想出去。没想到，我的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他，他像疯了一样，对我拳打脚踢，不停地质问我是不是想逃跑。我肯定想逃啊，但是我说了不。”
    “我以为那样他就会恢复成对我好的那个他，结果他开始了更为疯狂的行为。他把我的右耳割了下来，鲜血淋漓，当时是真的疼。”正太说到这里时，咧了咧嘴，顺势做了个疼痛的夸张表情。
    “再后来吧，他会在进入我的时候拿铁丝圈住我的脖子，每当他快要高潮的时候，那铁丝就会越勒越紧。我几乎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漆黑，也因为疼痛，我根本体会不到任何快感。他似乎很在意我有没有感觉，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持续数次之后，终于，我死了。”正太哈哈一笑，对于自己的死亡完全不在意。
    “该怎么说呢，我死之后并不恨他，反倒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我很快就接受了这点。但是他好像并不能接受我的死亡。”正太作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在我死后我发现他会经常在晚上看视频，看什么视频呢，我和他的做爱视频。他会疯狂嘶吼，然后快速撸动那让我有时舒服有时痛不欲生的肉柱，最后射在电视机上。”
    “我不能理解他拍视频的癖好，但是我并不打算妨碍他。”
    “没过多久，他自杀了，然后我们再次相见了。”正太露出沉醉的表情，“这真是太美妙了不是吗？”
    “死后的我们在这间宾馆住了下来，然后我去找了我的爸爸。让我有点痛心的是，在我失踪之后他没找过我，但是他找过很多个女人。”
    正太的声音很平静，可原笛却因为共情而感受到了孤寂。这个鬼并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父亲的毫不在意肯定让他心里受到了打击。
    “在得知我的死讯时，他哭了。然后迅速和我妈妈离了婚，很快又和他的那些地下情人快乐地纠缠在一起。”
    “二十年，我究竟是他的什么？”正太摸着下巴，“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企图和他对话，质问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如此无情。但是他看不见我，最后被吓得住院了。出院之后他依旧是那个呼风唤雨的总经理，身边依旧有很多女人自荐枕席。”正太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放弃了，那个男人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他的这间宾馆星级原先是五星，现在是三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正太渐渐恢复成成人模样，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狰狞，反而显得仪表堂堂。他的身材高大，怎么也不像是会被先前那个鬼魂绑架的样子。但原笛并不关心这种内幕，她只是想了一下“这个男人应该有神经病”就没再多想。
    “因为我和我的男人呀。”男人露出一副兴奋的表情，“来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你们一样看见我们，我们只是想让他们做得更有情趣些而已，他们却像是见鬼了一样，第二天就会立马退房。大多数人会就这样算了，但还是有部分人会对这间宾馆进行投诉，所以星级就慢慢降下来了。”
    “不对，我们的确是鬼……他喜欢看别人做爱，我觉得这点其实不太好，但是他喜欢。”
    “而我更喜欢看他，我被他绑架的时候就没见过他的样子，当能看到他的时候只想一直看着他，就这样看不够。”
    房间里的灯骤然亮起，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原笛一瞬间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再次睁开时，看到对面那个一直挂着笑容的男人脸上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那是一种被掏空了什么的空洞感。
    “然后现在，我腻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原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经历过和苏影的几十年，对于相爱之后会腻味这种说法有些不能理解，她反正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苏影。她们会吵架，但是总会有一方会先认输，因为耐不住相见对方的心，也耐不住想看对方笑的想法。
    所以，对于男人说的“腻了”，原笛内心是不相信的。尤其是当男人说到先前那个鬼魂时，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虽然他有神经病，原笛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这个男人虽然不喜欢录像，但是强暴他的那个人有录像的癖好，而他容忍了。他对于那个人有着无限的容忍力一般，只要是那个人喜欢的，他都会接受。在被那个人杀死后还产生了依恋，很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从别人那儿得到这么高的关注，所以下意识地去迎合对方。
    从小到大，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父母并不在意他，他的父亲甚至在他死后还能立马寻欢作乐，因为没了“儿子”这个包袱，所以立马和结发妻子离婚，光明正大地和情人厮混。
    这个男人的悲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父母造成的，他们对他的漠不关心让他心理产生了问题。
    “好吧，其实我们会四处寻找落单的鬼魂，然后吞噬他们。最后我发现，他的鬼魂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我想吞噬他。”男人又笑了，只不过是自嘲，“跟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忍不住，我感觉我饿了很久。而他，就像一块甜美的蛋糕，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诱惑着我。”
    “还好，你们来了。”男人笑着笑着最终哭了，“最后我没有吞噬他，他没有被我吞噬。”
    “谢谢你们。”男人的泪水化为实质，掉落在地板上，他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说完之后，男人逐渐化为白色光点，消散在空中。
    又一次，谢云在心里说道，又一次不是完全死气化。
    原笛呆呆地看着男人消失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生气，但当她凝神细看时，却只有漫天的白色光点，像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他果然……”原笛喃喃自语，眼里有着动容。
    谢云疑惑道：“什么？”
    原笛慢慢摇头，抿了抿嘴唇，最后在心里默默补上了那句话：他果然爱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