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一时辰后，橙金色的夕阳如潺潺流水般散漫大地，天色渐晚，而穆老几人也姗姗来迟。
    穆老、穆明、花棠以及一直跟在穆明身后的小尾巴男童。
    比起上次，这次花棠的容色又憔悴了几分，苍白的脸色在灯光的照映下愈发死寂，虽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却难掩眼下的失色；她身着一席杏黄色白纹绣花裙，纤细腰身以一流纹细带素起，外披一件厚薄适中的白绒披风。
    可叶疏第一次在林声楼见她时，正是深秋时节，那时的花棠一身利落的深紫色练功服，却是一副风华正茂的模样，哪有一点如今的瘦弱模样？
    花棠病了，而且病得很不轻。
    叶疏心想着，避开了花棠看来的视线。
    反倒是穆老，一瞧见叶疏就格外亲切，直接拉着人手嘘寒问暖。
    “嗨呀！你这孩子咋瞧着那么眼熟哩，是不是在哪瞧见过来着？容老夫我想想啊……”
    “额，穆老，我叫叶疏，今日中午——”
    叶疏话还没说完，穆老又开始说起了话。
    “对了对了！人老了，差点想不起来了！”穆老猛地一拍头，“你就是叶城的二公子哥叶疏？难怪了我说得，怎么那么眼熟。”
    “穆老认识我？”
    穆老捋了捋胡子，点头道，“那是，瞧着你模样倒是十成十的像你娘，一眼就瞧见了……”
    嗯？
    叶疏转头看向叶照，却见叶照也是一副疑惑状，“穆老怎认识家母？”
    穆老看向叶照，瞧着那副与叶疏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些许英气的面容，脑海中浮现了叶城主年轻时浩然正气的脸庞。
    “你就是叶照？”
    叶照鞠首行礼道：“是，久闻穆老大名。”
    “嗨呀——”穆老松开拉住叶疏的手，转而走到他旁边，面色兴奋地打量了几番，“噗噗”地拍了几下叶照的肩。“好小子，都长那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奶娃娃哩，现在都成个大小伙子了。”
    “额……”
    在场几人皆是满脸问号。
    听这话，穆老还跟叶城主一家有来往？
    然叶照在脑海中回忆半宿，都没找出任何关于穆老的记忆，对于眼前的这人表现得无比陌生。
    “嘿！难不成老夫还能认错人了？”
    咳——
    尚道途掩袖轻咳一声打破屋内尴尬的气氛，朝穆老笑笑道：“穆老，叶公子他们还小，不识得当年往事，跟你生分也是应该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你老人家不要再自来熟了，人家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不如各位先落座再说？我先去沏壶茶水来，慢慢闲谈。”赵明又添了一句。
    说罢，屋内几人纷纷落座。穆老左手牵叶疏，右手牵叶照坐在主位，而尚道途、花棠、穆明和赵水也顺势就坐，然赵水屁股才刚沾圆凳时，又被赵明喊了起来。
    “出去沏茶。”
    “……”
    于是最后还空了两处座位。
    至于男童，本来几人落座刚好没他位置时他就黏在穆明身边，穆明也没多管，现在多空处两座位来，穆明就悄声对他道：“腿麻吗？对面还有两座位，你要不要去坐着？”
    男童摇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穆明还想再劝，穆老见状摆摆手道：“由着他去吧。”
    这娃可不是什么善茬，发起飙来也是个狠人。
    “是，师傅。”
    上了桌，穆老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往事。
    原来，叶母乃是前任武林盟主兰虚的嫡亲宝孙女。叶母原名兰若真，自幼便痛失爹娘，由爷爷兰虚一手带大，她天赋极佳，二八年华时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儿，一瞥一动是真情，惹得不少青年才子纷纷上门求亲，却都被她绣帕拒之门外。
    兰虚只以为这亲孙女是瞧不起这些凡夫俗子，一心只沉浸于武学之中，便毫无保留地将全身的武学传授与她，只期盼她多磨多炼，在武学上能有所小成。
    只不过没想到叶母转身就与无名之辈私定终身，还将人带到了庙堂前来，气得兰虚差点没下狠手将自小捧打的亲孙女打死，不过在此之后两人也留下了不少的嫌隙，而江湖也是流言纷纷，兰虚放不下面子，只将叶母赶出兰族，眼瞧着那少年带走自己的嫡亲孙女逃离而无所作为。
    最后，那少年成了叶城城主，叶母也隐姓埋名成为了城主夫人，两人琴瑟和鸣，不出三年就孕育了第一子——叶照，也就是这时，兰虚与叶母的嫌隙因为重孙而慢慢缓和，直到叶照满月之时，兰虚还带着一众江湖人士前来叶城祝贺。
    就是在叶照满月之时，作为盟主挚友的穆老也同来祝贺，还亲手抱了叶照一下，将这个笑呵呵的大胖小子记入了脑海中。
    之后，又不知为何，兰虚与叶母的矛盾再次展开，这次，才是真正的死生不复相见，直到叶母诞下第三子叶昕，作为老祖的兰虚也再未见过叶母。
    ……
    这段渊源，就连叶照也不得知。
    “差不多就这些事了。”穆老喝了口茶，悠悠说道。
    除却叶疏叶照，在座之人皆是恍悟之色。
    “难怪当年武林盟主会昭告天下与自己孙女脱离干系，原是这重原由。”因为叶母所嫁之人为叶城城主，如果天下人得知了，必回为他两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到底，面对自己的宝贝孙女，盟主心还是软的。
    “这从未听家母说过。”叶照落寞道。
    穆老摇头晃脑地摆摆手，“你那时候还小，能记得什么事？再说了，兰虚那个老家伙也是心硬得紧，怎么说都说不听，不过我倒是记得他偷偷去叶城瞧过叶小二一次，回堡的时候啥也不说，结果哩——嘿！几杯酒灌下去啥都交代地明明白白的！这个老东西！”
    叶疏眼皮一跳，果然，下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我……额……不记得。”叶疏怂怂脖子，恨不得学鸵鸟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时叶公子年幼不知事，不记得也正常。”尚道途自然而然地接话道，“话说得差不多了，现下也该办正事了。”
    穆老搓搓手心，“给叶小子瞧完病，也该回去睡大觉了，啥事明天再说！”
    穆老不愧为神医，一出手就不同与常人。一般大夫诊脉都是搭上一块细巾，慢慢给人察脉，而穆老则是在叶疏与花棠手上分别绑定一根细小黑线，又将线的另一端分别搭在自己的左右手上，安静地感受着黑线的震动。
    “咦——！”
    半刻后，穆老睁开了眼。
    “穆老，怎么了？”
    “不对不对。”穆老摇头道，“等我再察察。”说罢，又静思下来细诊脉。
    又过了半刻后，穆老终于睁开了眼，眼底闪出一缕疑惑之色，左右手腕微微一绕，在花棠叶疏手上的两根细线就分别断裂开来。
    “你两确定中的是同一味毒？”
    一旁的穆明一愣，“应该……是。”毕竟都是在同一地点出的事，而且他用银针测出的毒性也是相同的。
    就是诊脉不同，叶疏的脉象相对平缓，但稍有波动；而花棠的脉象则波动异常，甚至一息之间便陷入死寂，就如……将死之人的脉象。
    穆老头痛地揉揉额角，“徒啊，你也没说事儿那么严重啊，早知道我也就不回来了，省得劳神伤体。”
    “……”
    叶疏挂在嘴角的笑差点塌下来，瞧着眼前的老顽童，实在无法将其与天下第一神医联系起来。
    天下第一神医，怎么说也该是个沉稳的老人……吧？
    尚道途在他身旁小声道：“穆老就是这种性子，不必在意。”
    ……
    穆明就连毒从何而来也未从所知，更没有去针对的去向。
    几百种草药所能产生的毒性都被他一一记下，可就是没有一种能与叶疏花棠所中之毒相吻合，少了突破口，解药配算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穆老带着穆明男童一同道别离开，而叶照则选择与尚道途几人一同离开。
    “大哥你要离开苍嵊峰了吗？”
    叶照点头道：“现在就去，兴许能赶上回叶城的时机。”
    “叶城……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叶照斩钉截铁道，过后又感觉自己说得太武断了，便拍拍叶疏的肩宽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在苍嵊峰中好好待着，倒时爹娘自会前来苍嵊峰接你的。”
    “……嗯。”
    兄弟两又说了几句话后，叶照便跟着尚道途几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疏靠在门框边，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呆，突然开口道：“赵水，叶城是不是出事了？”
    被点名的赵水背脊一凉，抹桌子的手一顿，扫了眼同在无声摇头的叶平叶安两人，吞了口唾沫。
    “赵水？”
    “没有吧，都没听着啥消息。”赵水稳住声线说到。
    “是吗？”叶疏挠挠头，转身走入屋中。
    “是我多想了吗……”
    此时，叶安捧着一汤热水走到叶疏身边，“少爷，快泡泡脚歇息了吧，时候也不早了，大少爷也走了，还能有啥急事？”
    “好。”
    收拾了莫约半个时辰，叶疏躺入柔软暖和的锦被中，翻了个身便陷入了沉睡中。
    在屋外守着的叶平三人见了都松下一口气。
    “叶城的事……先不要告诉少爷。”叶平道。
    “嗯。”
    “好。”
    三人对视一眼，由叶安留下守夜。
    夜色下，一切行动都隐匿于黑夜中，诡诞且无声。

    作者闲话：

    两章！两章速度搞定第一卷，终于可以进入四处游荡江湖的第二卷了。跟被困牢笼里多时的犯人似的，终于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