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九搬进来什么样，这个屋子里的摆设就是什么样。
    要说多了什么，也只有一些生活小用品。
    比如喝水的杯子。
    陈年九一年到头只喝温白开，饮料酒水之类的东西他是一概不沾的。
    “直接进来吧，不用脱鞋。”他从门口的鞋架子上拿下一双拖鞋自己换上去之后，又对身后跟进来的于小姐说了一声。
    于小姐扶着她的母亲，对着他的背影茫然无措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进来，明明她才喜欢打扰别人。可是听见陈年九平淡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跟了进来。
    “打扰了。”
    地面铺的是白色的瓷砖，被拖的很干净。于小姐走在上面都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生怕一不小心就弄脏了这里。
    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沙发，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落在瓷砖上，亮得晃眼。
    “这里有沙发，自己坐。”陈年九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那边了。他把煎饼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把煎饼取出来然后整个放在袋子上。
    于小姐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她一开始不明白陈年九为什么要把整个煎饼都拿出来，直到看到他从沙发上抱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煎饼的面前时才看明白，那竟然是一只闭着眼睛的黑猫。
    大概是闻到了煎饼的味道，黑猫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子，用一双幽绿圆润的眼珠子盯着于小姐母女看。
    于小姐骇了一跳，刚想说这猫的眼睛真绿啊。黑猫就低下头，开始“咔嚓咔嚓”地啃起煎饼皮。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提醒一句：“那个，猫不能吃煎饼……”
    “没有关系。”陈年九语气平淡地说。“先扶你母亲过来坐下。”
    “哦哦，好的。”虽然不明白陈年九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于小姐心里一点儿不觉得慌张。
    因为一对上陈年九的视线，于小姐就莫名地想要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明明他看起来不大，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成年，但就是让人想要信任。
    她扶着自己的母亲坐在黑猫待过的沙发上，陈年九则是站在她们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神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于小姐被他直勾勾地盯着有些不自在，“那个，不知道小兄弟你让我们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可不觉得陈年九是看上了她。一来于小姐明白自己比对方大了不少，二来就凭陈年九这张足以祸国殃民的俊脸，她出现在他面前就觉得自惭形秽了，哪里敢想别的。
    陈年九瞥了一眼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之后，指着老太太张口就说：“你母亲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吧。”
    他说的笃定，一点疑问都没有掺杂。
    于小姐脸色一变，表情顿时尴尬起来。“嗯，你也听说了啊。”
    难怪陈年九刚刚被抱住腿的时候，依然面不改色。想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精神上面有问题才会这么宽容的吧。
    不过他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于小姐还是觉得很难堪。
    陈年九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他答非所问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半年内，她是不是曾经去过什么阴气比较重要的地方？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于小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说懵了。她反应不过来地问道：“阴气比较重要的地方是指？”
    “坟地。”
    于小姐这回真的狠狠吃了一惊。被陈年九几句话一说，她终于被勾起了回忆。
    “我妈半年前的确是去过一次坟地。当时我表姑婆去世，我妈特意回乡下去送她下葬……咦？好像的确是从回来之后我妈总说头疼，然后没两天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等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于小姐越说越觉得心惊肉跳，“撞邪”那两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就在她百般纠结的时候，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于小姐猛地站起来，指着陈年九颤声地问道：“可、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妈去过坟地？就算是我，如果不是你提醒的话，我也压根想不起来这件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年九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直接走到老太太的面前，伸出双手在脑袋两边轻轻一抓。一团黑气被他捏碎在指尖。
    “喂！你要对我妈做什么？！”
    于小姐下意识想要抓住他，陈年九却更快地抽回手，然后对她们下了逐客令。
    “你们可以离开了。”
    “什么？！”于小姐被他这番操作弄得十分无语。她想也不想地质问陈年九：“你刚刚对我妈做了什么？”
    不等陈年九回答，一道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囡囡，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于小姐僵硬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正对上老太太了看着她的视线，惊讶地脱口而出：“妈，您刚刚叫我什么？！”
    “囡囡啊。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问这么奇怪地话。还有我们这是在哪里啊？我明明记得在家里睡觉啊，怎么一睁眼就出现在这里了？囡囡，你说话啊？咱们到底在哪里？”老太太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吐字清晰，与过去的这半年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
    于小姐一下子恍然大悟。能让她妈变得正常的，想也知道跟面前的这个男生脱不了关系。
    想起刚刚的质疑，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对不起，我刚刚太担心我妈了，所以语气有点冲，”
    “你们可以离开了，不要打扰我吃早饭。”
    “咦？这个小伙子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对味儿啊？我家囡囡怎么就打扰你吃早饭了，你……”
    “妈，您快别说了！”于小姐这时候才真的像油锅里被剥了皮的豆子，被炸的里外都熟透了。
    “对、对不起啊，小、先生，我这就带我妈走，这就走。”于小姐说着，非常愧疚的拉着她妈往外走。
    偏偏这老太太还不依不饶，嘴里不歇着地说道：“囡囡，你跟他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跟你说，这样不积口德的年轻人早晚要出大事的……”
    于小姐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卯足了劲儿把她妈拉到了门外。
    “妈！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老太太这才不甘不愿地住嘴了。
    陈年九跟着她们到了门口。
    于小姐回头看到他，满脸欠意地解释：“刚刚真的对不起啊。我妈她没有坏心的，她只是有点刀子嘴……”
    “多积口德吧，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个运气了。”说完，陈年九果断地关上房门，将门外又响起的叫骂声挡了出去。
    回到沙发上坐下之后，陈年九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那是一部分量十足，手感全无的老年机。
    他将手机解锁，然后调进短信里，对着唯一的一个号码，慢悠悠地打起字来。
    编辑完短信，他又点下了发送键。等收到发送成功的提示之后，陈年九将手机揣回兜里，拿起茶几上变软的煎饼，“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
    千里之外，一座道观里。
    梳着一个丸子头，穿着道服的三十多岁男人抱着一部智能手机坐在道观的大门口。
    “哎，小九儿出门在外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发条消息回来，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盖被子？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有没有迷路？有没有哭鼻子……”男人碎碎念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门内，一片阴影的地方传来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既然这么不放心，那你当时还那么坚决地忽悠他下山，还美其名曰地说什么成年礼礼物。也就你那个傻徒弟相信你，换成别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别人送得才叫礼物，哪有自己给自己送礼物的。”
    “呸！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我们小九儿那叫天性纯良，心软善良。哪里像你，天生是块硬骨头，又硬又难啃。”
    “天性纯良，心软善良？说的通俗点就是缺心眼又好骗。你瞪我也没用，这就是事实。”
    男人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你说。”
    “懒得跟我说还是说不过我啊？”
    “开玩笑，我会……”
    “皮、卡丘皮卡丘……”专门设置成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男人欣喜若狂地盯着手机屏幕。
    “小九儿来短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