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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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舟,再敢胡思乱想,我便挖了你的心。”
    我正在猜测着,猛地被御苏看出了心思,这一恫吓,吓得我手都软了,赶紧说:“不敢,不敢。”这一恐吓又专心起来。
    御苏捉着自己的一丝头发把玩儿,缓缓说道:“林小舟,你道我真的有心,叫你在我这里养伤么?”
    我手蓦地停了。听这话,难不成又想让我做炮灰?
    我完全揣测不出他的鬼心思!狐疑地看着他,他却没了下文,好似只是云淡风轻地提了提。
    他知不知道他那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很恼火?
    “将军有话直说,憋着不嫌闷么?”我努力克制情绪,可说出的话依然带着火药的情绪。
    他听我说话的语气不善,抬眼看我一眼,接着笑道:“当然,也有恻隐之心,毕竟那日你在战场上的勇武有为,让我很是欣赏,记忆犹新,对你一直存有好感。”
    “咳咳……”我一下子被呛到了。
    我在战场上的勇武有为——我最深的印象是我在战场上装尸体。
    “所以,也看不得你受不白之冤。你被当作探子囚禁,就算楚傲卿再怎么封锁消息,还是有几个人知道你的。他们的弟兄们可都是死在战场上,必定恨透了你,不等军法裁决,也许就亲自来取你性命了。你住在我这里,不是最安全的么?”
    “那,除了这丝少得可怜的恻隐之心,将军主要是什么打算,我一介虾兵,您又想利用我什么?”无意间,已经捏紧了拳头。
    他斜眼瞅我一眼,紧接着微笑起来:“小舟,你不觉得,你问多了吗?再说,你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还指望自己有多大的用处?被我利用,那也是你的福分。”
    我终于忍不住,梳子一把扔在地上,扯到他的长发,听见他低声吟痛,接着一丝愠怒的口吻:“林小舟,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起身,冷笑:“我他妈不是水果,被你们想榨就榨榨成果脯!”
    御苏也吃了一惊,似是没料到我这么激烈的情绪,刚要起身,我一拳挥过去。眼看正中他咽喉,他秀目微眯,从容地反手抬掌,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反了你了!”
    我跟着一脚踹过去,他冷笑一声,抓住我的脚踝,好似不费半分气力,我就头朝地被掀出几米开外。
    他这才坐直,冷冰冰道:“林小舟,你是不想活了么?”
    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楚傲卿曾经假意开恩,叫我在他帐里养伤,殊不知是想由我顶罪来安抚军心;本以为你是好人,却不想连你也不拿人当人看!你们这些坏人,把明争暗斗带到战场上,与我无关;但是我也是人,为何要被你们算计利用?我凭什么就要这样被你们欺负?!”
    我最讨厌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
    “坏人?我已经很努力地做一个仁善的人,你刚刚居然还说我是坏人?”他的情绪终于波动起来,声音发着抖,分不清是生气还是伤心:“你们凭什么都说我娇纵暴戾?什么心机深重城府极深,我若是没有心计,还能活到现在么?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判定?”
    他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我赌气把头扭向一边:“反正你利用人,就不是好人,楚傲卿阴毒,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起身朝我走来:“我既然已经对你坦白了,就是不打算再动你的心思。你又气什么?你去问问我手下的十八万士兵,谁敢对我这样?你把我看做是和楚傲卿一样的人?我顶多不过是利用你罢了,欺负人,你去问问,有谁敢跟我提这三个字?”
    我一气急,竟是不知从何说起。他这生在皇家的人,拿人当棋子儿当惯了,身边的人也麻木惯了,浑然不觉这令人多么反感!
    “林小舟,你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儿是普通人能随便进出的,你不仔细想清楚?”他恢复了平静,冷笑两声,凑近了我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没见过你这么……我倒真有点好奇你的想法了,不知道你这心跟常人有什么不同?”
    狗屁不同,从三观到意识到思维模式全都迥异!他们叫我养伤,我只当他们好心,却忘了连好好将军李广都没有让伤兵们住进过他的大营!
    慢着,他说他好奇我的心与常人有何不同,难不成想效仿比干剖心?
    我捂紧了胸口,戒备地看着他,他却嗤笑一声:“放心,我不是那殷纣王。”
    下一刻,一个耳光清脆地落在我的脸上。御苏收了手,垂下眼帘:“你只消记得,能保得住命,便是万幸,便是恩典。你若生在争权夺势之家,什么叫欺负,那才叫你真真见识到!今日你的冒犯,我并不计较。现在是三更四点,快点休息,明日我就要惩治那个人了。”
    我被这一掌打得头晕眼花,嘴角都流出了血。御苏掏出手帕想帮我擦掉嘴边的血,我赌气地打开他的手。
    我心里就是不服。说不过他,还躲不过么?才不要领他什么恩惠!
    他皱了皱俊眉,又忍了忍,收回手说道:“原本是打算利用你,可是你救我一命,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这念头便不想再打到你身上。什么是欺负,林小舟,你可知,我的病是怎么来的么?”
    第十五章:
    我转过头去,仍不肯理他。
    “母妃怀我之际早产,幸而保住了我。至于为何早产,也许你能猜出其中一二。”
    我暗自吃了一惊,历史常识我晓得,这话中的含义我也明白,后宫阴谋权斗向来不亚于朝堂,他母亲定是被人下了药,也就是说,御苏差点胎死腹中,没生出来?却又听得他继续说道:
    “正是因为早产,我自幼身体羸弱,极容易伤寒,哮喘便是这样得来的。后来我勤于习武,又精心调养,身体大好,已经多年不再得病,哮喘也从未发作。然而今日,我却突然病发,不觉得十分蹊跷么?那个军医又故意拖延许久才来,便印证了我的推测——今夜的一切,是有人蓄意谋害。林小舟,现在你懂么?”
    原来今晚御苏不是病发,而是被人谋杀?
    可是他竟然那么平静!甚至没有一丝异样的反应,竟是习以为常了么?他到底经受过多少谋杀?多少次徘徊在鬼门关外?
    我已经被震慑得思绪完全飞不回来,过了好久才问道:“可是,你不是大将军吗?你死了,谁来统兵?他们谋害你,不怕军队战败吗?”
    “战败?”他似是听到笑话一般嗤笑:“战争胜败,有谁关心这个问题?不然哪儿会有内探?最重要的,不是国家大义,而是除掉政敌,巩固自己的权势。”
    我的思绪又有些恍惚。御苏尚在军中,统领前线大军,都会被这样暗害,更遑论他这些年经受了多少次明里暗里的加害,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原来这个人,竟是比我还惨么?
    今日要不是我情急之下的人工抢救,他已经窒息而死了!就算上报朝廷,也只是病发而亡,谁会知道他蹊跷地犯了哮喘,而且军医延误治疗?
    没想到宫斗谋杀无处不在,这些该死的人杀人都是玩儿阴的!
    “是谁想要害你,你知道吗?”
    他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我被他害了二十年,怎能不知道?今夜的一切,全是皇兄的意思。为了不惊扰我门下的势力,他便用了这种朦胧的方式杀我,顺便收回兵权。
    这么多日以来,我和楚傲卿始终相互戒备着。只是,前夜,却发现他对你有些微不同。你知道么,我自小识得他,从未见他神色这么懊悔过。只一眼我便明白,所以……便有了盘算,想由你来,引起这场冲突。”
    我皱起眉头,又觉得御苏这方面让人难以容忍。
    他伸出手,手指散发着玉一般的冰冷,替我抚平眉头:“当然,楚傲卿和我翻脸的可能性太小,我也不会为了这点可能性就让你留在这里。我说过了,当初你在战场上急中生智的做法,让我对你很有好感,我不忍看你病恹恹的。小舟,不要怪我之前动的那份心思。要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便一定会被别人利用,也一定会利用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我对在这个世界生存已经完全没有了信心!没有武力,没有心计,我受的是马克思主义的熏陶,思想能跟他们沟通到哪里去?我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道熬过这场战争又该去哪儿,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我什么都没有!
    “人活一生,何其不易……”这话到如今,我已尝尽其中辛酸。
    他犹豫着伸出手,见我不再抗拒,便替我擦掉眼泪。
    “皇兄身为太子,却视我如眼中钉。他是王皇后嫡子,其外公是尚书省右丞,姨夫燕国公是太傅,其弟楚傲卿十四岁榜眼登科,现今任御史中丞。如此羽翼盛极,朝中没有一个皇子封王能惹得起他,父皇清楚却也没有办法。他原有意改立我为太子,可皇兄势大,他便一直没有实现。”
    他猛地攥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出账外,指着外面都歇下的兵营和一望无垠的北方边漠:“朝中八王争得风起云涌,你可知我为什么要领兵打仗?”
    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他仿佛在逼人说出誓言。
    我毕竟不蠢,历史也是知晓的,稍能猜出他一星半点的心思,想了想便问:“想要建功立业,博得朝臣的认可,得到兵权以壮大势力,是吗?”
    御苏想要争储的话,没有比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更能取得支持的了。有时虎符比玉玺还要管用,有了兵权,继承大统的筹码便加大了许多。
    “错。”
    我不解地盯着他,难道我猜错了?可是出征立战功,历来是电视剧里争权的无上法宝啊!
    “恰恰相反,我无心争储,无意登临帝位。”
    这些皇室子孙的心计,哪儿是我这一个成长在自由年代的凡人所能想到的?我不理解御苏心里的盘算,不理解他明明征战北夷,却又为何说自己无心权位?
    “我只是……故意避开。”
    苍茫的劲风吹过,御苏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听起来竟显得有些悲凉。
    “夺嫡关键时刻,我却带兵远走,放弃了一切。”
    心头蓦然涌上一丝伤感,狂风呼啸而过,空气持续沉默着。
    就听他慢慢地陈述着往事,清润动听的嗓音,如今却分外失落惘然。
    “爬树,钻假山,斗虫子,其实我都和皇兄们一起玩过的呀。
    只是,大了,不知何时,那一声‘太子哥哥’也就变成了‘皇兄’。又过了许多年,一起玩耍过的皇兄们,渐渐地就在印象里消失。一问,原来是薨了两个,疯了一个。弟弟们也是莫名地便夭折了。
    偶尔,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竟也会怀念他们,怀念当初的光景。
    再后来,我被发现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便隐藏了才智。
    父皇病重,又想改立太子。皇子封王争得你死我活,我却用行动告诉太子哥哥,我无心贪恋权位,所以离京出征,放弃登基的机会。有了兵权,人又在塞外,他们无法、也不敢肆意动我。
    我只是想避开,而已。待到父皇驾……崩,新君继位,大局已定,我再回去……可是为什么即使这样退让,皇兄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话到最后,隐隐地有了一丝哽咽。
    风吹过来,一滴水滴打在我脸上。我伸手摸了摸脸,侧头看向御苏。他仍是遥望远方,从前的高傲、冰冷、喜怒不定早已褪去,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的清醒人,一个为求自保而被逼离家,连亲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皇子。
    可怜人生,富贵至极,呼风唤雨,真正间,却是如此辛酸且苦楚。
    我是被人明着欺负了许多年,而御苏则是被人暗着谋害了许多年。到此时,竟跨越时空,凑在了一起。
    御苏高我一头,我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手,缓缓擦干他脸上的泪。
    “小舟……你说,你曾以为我是好人,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又听得他喃喃低语:“谢谢你。他们都说……都说我性情娇纵,城府太深……可是我身边的近侍,很多是太子的暗线,不想办法除掉他们,我又怎能存活下来?所以,当你又生我气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很失望很难过。”
    过来一会儿听得他叹气:“那今后,我便做好人给你罢。”
    啊?
    “我不会再利用你了……”
    真窝囊,我生不起来他的气了。
    尽管知晓他曾经想利用我对付楚傲卿,现在却只是感谢他,居然会告诉我他的心里话,尽管中间也许还隐瞒了很多。
    风鸣声在那一刻很伤感。
    不知何时睡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上午。
    睁开眼第一个反应,下意识的就是朝御苏的床边看去。他的床榻上空空的,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个士兵走进来整理营帐,我揉揉有些痛的额头,问他:“兄弟,请问将军大人去哪里了?”
    他奇怪地盯我一眼,指指账外:“卯时初就出营操练了。”
    卯时初?卯时初是几点?
    “哦,请问现在几……什么时辰了?”
    “巳时刚过。”
    一头雾水。我拾了鞋子跑到账外一看,日头高升,约莫着九点来钟。
    我竟然一觉睡到了九点?
    外面天气一扫往日的阴霾,晴朗了许多,只是风刮得大,像刀割吹得人皮肤生痛。我裹好身上有些破烂的衣服,想到外面走走。
    “现在还敢到外面溜达,你是活腻了吗?”
    御苏掀开帘子进来,貌似刚刚操练完,解下了战袍。
    “早晚也是要归营的呀。”
    “待到几日之后,我自是会还你公道。军中出了奸细导致三番四次战败,军心不稳,楚傲卿急了,拿你来顶罪,这也不是难解决的问题。”
    一个士兵端着铜盆到他面前,他洗了洗手,旁若无人地说道:“我已经把那个军医处死了。”
    我“啊”地拉下了下巴。
    见我吃惊,他又笑笑,似是心情不错,可说出来的话却刻薄:“林小舟,你洗漱了吗?发如草,两眼朦胧。你平日不洗漱我不管你,在我帐里就得干净点。”
    我的脸“噌”就红了,怒道:“谁说我平日不洗漱?!”说出来也有点尴尬,自那个战场醒来至今,我竟然没洗过澡,也没刷牙洗脸……
    这么一想,顿时羞惭得恨不得没生在这世上过。这么邋遢地面对御苏,我竟然从来没自卑过?
    御苏见我尴尬的表情,笑意更浓,对身边的人道:“送来热水,给这个脏鬼净身。”又看着我破烂的衣服皱眉,叫人去军需处领了两件衣服。
    “工程和渠道快要做好了,粮草也从后方运来了,十天后便开战。这一战若能扭转乾坤,就转军向西,在弱水一带直攻王庭,逼退他们。”
    我抱着衣服问他:“开战时,我要上战场吗?”
    “你?”他半好笑地打量着我:“你还是先养好伤吧。心脉受损居然活下来,本来就是奇迹了,又受了几次重创,都不知道这身子是不是被神附体的。”
    我正用青盐薄荷水漱口,闻言“噗”地全部喷出来。
    此身体不是被神附体,而是被我一个五好四有三热爱的社会主义魂魄,附体的。
    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上来一把精光光的刀子,御苏拿在手里把玩着,突然就逼在了我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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