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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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沉,寒风萧瑟,冰露重,草烟低。秋月托了镂金的茶盏,进了内殿。
泓宇倚靠在雕花窗前,窗纱已推开,寒风穿过成浪的树荫,吹入内殿,拌动白玉香炉外的檀香,烟雾缭乱,似银蛇狂舞。
秋月惊呼:“太子殿下,这风可不能这样吹的。”急忙放了茶盘,跑到他身边,将雕窗关了,落帘。风静了,一缕缕昏黄的斜光漏透了进来。
泓宇缓缓起身,人恹恹的,和衣躺倒在床榻上。
她轻轻的咬了咬唇,慢慢抬头,亮如雪光的眼眸注定泓宇,声音平静:“因为我是沈不遇的女儿。”…
他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昏冥的光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面上却浮起了揶揄酸涩的笑意,嘴里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秋月疑惑的观察着他的动静,双手轻柔的整理着室内的摆设。
她叫休休。他们可曾有一段缘?因为沈不遇的关系,就这样错开了是不是?既是这样,他为什么把她给全忘了?他苦恼的沉思着,心中默念着这个似曾熟悉的名字,头不觉又痛了起来,而且愈来愈痛。他抱紧头,在床上碾转,禁不住发出难隐的呻吟声。
秋月跑过来,双臂环住他的头。见他面色惨白,欲喊外面的宫人,被他摆手阻止了。秋月柔声道:“殿下歇一歇,喝口热茶,也许会好些。”
泓宇抿茶,脸色缓和。秋月放下心来,方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泓宇思忖片刻,回身从裘枕底下摸出一枚白玉,摊开,呈现在她面前:“秋月,告诉我,这是什么?”
秋月接玉,捻在手中,白玉晶莹透亮,答道:“殿下不知,奴婢更是不知了。以前一直放在这里的,殿下每次拿着它看。殿下受伤那天不知怎的揣在您怀里了,是奴婢重新将它放在枕头底下的。”
泓宇沉默不语,将玉重新放入。
秋月不禁笑道:“殿下也是至情至真之人,以后您当了皇帝,也是天下人的福气。”
天色已暗,秋月点燃蜡烛,烛光层层染染,给逐渐有了暖意的内殿添了一丝安逸。
这时,外面有宫人屏气说话:“启禀殿下,太子妃请您夜里过去。”
泓宇一怔,眼睛望向秋月,秋月淡淡说道:“殿下可真是健忘了,这里岂可允她进来?每次都是她请了您去。”
泓宇恍然,启了身,步向殿外。
沉沉月夜,悄无声息。泓宇下了步辇,太子妃殿外灯火通彻,庭院外虽已是芳菲满枝,主人偏偏又在铺了红毡的院内设了金兽熏炉,炉内放了异域沉香,白烟袅袅纠缠,聚散依依中掩不住那种浓烈的药草味,似浓还郁。他蹙眉,用手掌轻轻挥过,人已大踏步进内。
馥郁香气扑面,却不是那种沉香,细看,原是殿内角落摆了硕大的一束极乐鸟,此花本是精贵,想是新摘的,花序叶腋抽生,高出叶丝,花形奇特,簇簇围聚,似是一大群仙鹤翘首期盼。
烛光摇曳,并不明亮,朱鸟衔莲花灯燃着,花瓣层层染开,如眼前的女人嫣红的脸。因簪锸都卸了,齐整的发髻就散了半边,那掩饰不住渴望的眼神看向泓宇,眼睛笑如弯月,竟有一丝妩媚的味道。
泓宇阖着双目,站在床边,抬着双臂任她解扣,除去外袍。
楼懿真悠然说着,声音娇柔:“殿下,让臣妾等得好烦。”
精工细绣的云纹广袖下,泓宇的手指冰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楼懿真定睛看去,眼前的泓宇微眯着双眼,唇紧紧的抿着,似在沉思,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她慢慢移进他的胸前,将脸缓缓贴紧,聆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迷醉般,柔软的双手不禁环住了他的腰。
少顷,泓宇慢慢睁眼,似是才发现自己身在何处,深黑的眼中神情复杂,一手不胜其烦的将她推开了:“你不是的。”
寝殿四周炉火烧的正旺,沐如春风。楼懿真却觉得寒冰袭面,铺天盖地,从身体到心魄,到灵魂,都是冰冷的。
她控制不住,尖叫道:“我不是她对不对?你还在想她,你到底要想她到什么时候?”
泓宇眉峰一挑,阴暗掩盖了他的眼帘,看不出丝毫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谁?”
楼懿真的唇角抽起一丝几近似无的冷笑,声音因刚才的尖叫有了嘶哑:“你当我不知道?就是那个沈休休!是不是要等她死了,你才会忘了她?”
泓宇浑身陡然一滞,双眼直直看向楼懿真,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上,削厉冷鹜,跟他在摔马那天的神情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在他的宫中。他随手抄起披袍,大踏步往殿外走。
她似乎惊醒,急忙在后面拉住他的肘袖,他使劲一挥,她整个身子倚在那里,他甩不掉,两人就拖拽着从院内一直到殿外。
殿门外的宫人执着琉璃灯,看着他们一路拖拉,自是不敢上来。泓宇拗不住,叫嚷道:“蒋琛,过来,将她拿下!”
蒋琛从阴暗处闪出,手指一点,楼懿真软绵绵的倒下,蒋琛挟着她,径直走进殿内,才将她放下。
眼前的楼懿真没有了妩媚嫣然,神色变得极为可怕,牙齿咬的咯咯响,对着那几个跟进来的侍女狂叫:“出去!都给我出去!”
蒋琛双臂环胸,冷笑道:“你这个样子,想让他喜欢怕是很难了。”
楼懿真的眉端扭曲着,长发散乱贴住两颊,呼吸剧烈起伏,人因寒气而不住的颤抖着,淹死鬼似的,声音像从阴曹地府出来般,幽深阴暗:“真想告诉他,那人已经死了,我想看看他哭的样子。”
“沈休休没死。”蒋琛的声音悠悠穿耳,显的慢条斯理:“杀错人了,我把她的丈夫给杀了。”
楼懿真呆傻的看着他,顷刻惊醒过来,扑上去双手抓住他的胛骨,眼眸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她怎么会没死?你怎么会杀错人?你不是很有把握吗?你混蛋!”
一巴掌挥将过去,蒋琛的脸上微微颤动。她反感到掌心麻粟粟的疼,脸上有了几分悲哀和凄楚:“你帮我再去杀她。”
“没用的。她现在在轺王爷行宫里,我不能妄自行动。再说,我现在想杀的人是沈不遇,你另请高人吧。”蒋琛冷冷一笑,面色冷凝却波澜不惊。瞥了她一眼,加重语气道:“他们今天见过面了,太子连她嫁过人都无所谓,看来她进宫的日子不会久了。”
楼懿真看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眸子中有绝望,有悲愤,各种各样的颜色交织,沉淀。过了一会,倒是笑了起来,那笑容犹如来自千年冰封的雪山,冷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你不去杀她,那我去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