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在长江边上已经驻扎快一个月了，到了月末的时候，秦水军忽然发动攻击，千余搜战船蓄势待发，在夜色中朝着对岸驶去，以裴元略和慕容垂为主将，指挥水军与晋军一战，谢玄的北府兵虽然强悍，但毕竟人数占劣势，谢石虽然领水军御敌，可区区一万水军怎么与裴元略的八万水军较量，除了长江中游的慕容暐分出去的五万兵力之外，秦军在长江上的兵力如今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而且在后方的中军有八十七万之多，如此声势，有史以来罕见。
    苻融实现了自己心中的愿望，慕容垂和北府兵统帅谢玄一战，他一直以来想知道，到底是谢玄厉害还是慕容垂更胜一筹，如今他看到了。
    十多日之后，答案已经见分晓，慕容垂胜出，谢玄败了，谢家军退了，从长江边上退到了石头城，如今晋朝军队唯一的目的是保护司马氏，谢安也不例外，然而，谢家依旧不降。
    “如果到了最后，谢安不降，司马曜不做孙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要如何？”苻融问他的兄长。
    “玉碎了，就不叫玉，我没必要为了一块碎玉去计较，你是担心秦军一旦进入石头城，会对百姓如何，不会，我对你承诺，绝对不会。”
    苻融相信，苻坚有一颗妇人之心，所以他即便攻下建康城，也绝对不会放纵秦军骚扰百姓，做出任何对百姓不仁不义的事情来，他想要的原本就是这三千多万的汉人诚心归属，没有胡汉之分，没有贵贱，没有等级，没有权贵门阀与平民，五胡共和，天下大同。
    这不也是谢安的愿望吗？
    苻融乍然醒悟，其实，谢安并不是不愿意降，他只是不愿意主动去投降而做汉室的罪人。
    这两人，……
    胜负已定，晋朝回天乏术，苻坚也没有退路。
    就在谢安布防在石头城中的军队坚持了半个月之后，秦军在慕容垂，裴元略的攻势下进入石头城，谢家军继续退守，司马曜一日没有出降，谢家就永远要为了司马氏而战斗。苻坚亲自给司马曜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入城内，五日之后，谢玄前来，苻坚进入建康城，见到了司马曜，这时，苻坚是以强者的姿态面对这位20岁的小皇帝的，可是他依旧给了司马曜足够的尊重，谢安不卑不亢，既维护司马氏的地位，又对苻坚的到来表示了诚意。
    当苻融看着苻坚从建康城内走出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的出彩，但那不是胜利者的喜悦，而是一种历经沉浮后的淡然与释怀，他也不追问苻坚和司马曜谈了些什么，反正这和谈是成了。然而，司马氏并不是投降，谢家也没有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满意，秦军进了城，没有对建康的百姓做任何过分的举动，晋朝举国上下对秦军赞赏不已，民心已然归顺。
    可……
    苻融不懂，为何在东山的西面同样有一座山，叫西山。
    这世上的事难道都是巧合？
    半年后。
    某一日，二人从河边钓鱼归来，苻融将鱼洗剥好，用盐腌制的一小会儿功夫，感受着面前人目不转睛的注视，说：“还有一件事，我至今想不明白，你解决不了民族矛盾，你为何就认定司马曜一定能解决呢？他不过是一个20岁的小皇帝。”
    苻坚笑笑：“看，你不都替我回答了吗？”
    “什么？”
    “因为他是皇帝啊。”
    苻融：“……”
    是呀，因为司马曜是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汉人。
    天下大同，胡汉共和，苻坚为何要给自己挖坑，自讨苦吃，这个艰巨的任务就留给汉人去做吧。
    “你就不怕慕容氏，姚氏趁机作乱，再搞一个分裂国家？”
    “这你就放心吧，你知道谢安的手段吧，跟他们汉人的政斗手段比起来，慕容垂和姚苌算什么，一代枭雄桓温都讨不到半分好处，让他们去斗吧，政斗好啊，只要是汉人统治的天下，就没有不政斗的，这总比天下分裂好吧，弟弟，你我就安心在这西山渡过余生吧，管它风声雨声，你我心如止水。”
    “好。”
    “对了，晚上叫上安石过来，一起吃鱼。”
    “好。”
    “把他们家的那么美人也叫上。”
    “好。”
    一年后。
    五年后。
    十年后。
    ……
    二十年后。
    一百年后。
    一千六百四十年后。
    ……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世上最好的归宿不就是退隐山林，把斗争和烦恼留给别人，把平静和桃花源留给自己吗？管它什么天命不天命，最后谁不是一抔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