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歌舞升平，风萧萧；月影如魅，夜茫茫。灯光，羽衣，珍馐，美人，树影，残荷，冷月，钟鸣……要过几夜，我才能离去；要过几夜，我才可以和你相见；要过几夜，你的琴是为我而弹……
    一载的倚栏而立，天边的日升了又落，落了又升。终于，我见到了秀，和以前一样柔弱的秀。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眼神依旧那么迷人，只是多了一丝忧愁，多了一点冰凉。
    那天，你犹如漂泊多年的浪子，端着那把紫檀木琴，远远地从正天门一步一步地走上殿前。你席地而坐，纤细的手指静静地抚过五色的琴弦。我微笑着注视你低垂的双眸，却感觉不到欢喜，而是心痛，日日夜夜地思念换来的却是针扎般的心痛。
    秀，你不愿抬起头吗？你不敢抬起头吗？妩媚的灵就在你的眼前，就在你的举手投足之间不安地颤动。你轻轻地拨着琴弦，柔柔的琴声似苦，似甜，似喜，似悲……我收回了目光，悄悄地转身离去，带走了早已滑落眼角的泪珠。秀，你还是忘不了她……
    窗外，叶落如雨，红花凋零，紫檀木琴在秋后的余阳中耀出了五色的烟云。我安静地站在秀的身旁，感受他的气息，感受他的忧郁，感受他的发丝被秋风吹起掠过我脸颊时如柳絮般的温柔。我就这样陪他静静地站在窗边，仰视着那藏在红叶秋花中的王妃殿，
    直到天边泛起了红霞，宫殿的弯角镀上了一层金边。秀转过身，他的身影在柔柔的光中缓缓移动，眩目得宛如就要逝去。
    月，你该回去了。秀拂衣坐下，伸出的手指在琴弦上轻盈地来回游荡。
    我转回身，依旧望着夕阳下的一片灿烂。
    秀，你不该留在这宫中。来，会让你痛苦。
    可是……去，比来更痛苦。颤微的弦音被深宫中的钟鸣淹没，我什么也没听到。
    回到王妃殿，灵和冰圣的王早已在殿中。我走过灵的身旁，一一摆放着银器，食馐。灵还是一样的谈笑、嬉闹。我一阵眩晕，措手打翻了酒杯，脑中只有灵娇媚的容颜和秀那冷漠的双眸……我失态地逃出宫殿，背后有一双眼，从未感受过的眼神。是灵？呵……吓坏了吧，如此的月怕是完全的另你陌生了吧。我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晶莹的泪滴落在我的手心慢慢散开。是谁，是谁让我总是哭泣？是谁让我变的脆弱不堪？我闭上眼，任晚风吹干我的泪痕，吹走我的一切，可是却吹不走他。秀，秀，秀……
    有好几天了吧，我没再找过秀。秀很多情，我却是无情；秀很冷漠，我却是冷静。偶尔会和他在殿前相遇，他是乐师，我是婢女。我依然会微笑着注视着他，只是多了一分凄美。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去，我也一点一滴地在忘却。
    转眼又是一年红花杨柳绿，什么都一尘不变。灵多了分沧桑，我含笑，一昔的美人如今更加得倾国倾城。我替灵束起发丝，插上金钗，抹上唇红。镜中的灵妖娆高贵，而我，眉间的阴愁却似乎从未抹去。我转身走出寝宫，去取灵新作的红衣。
    月。
    我回头，灵拨开垂帘，轻柔中透出了一丝娇柔，含情脉脉却又欲言而止。我望着她红艳的双唇，等待她的开口。
    告诉秀，让他离开。垂帘晃动，晃出了模糊的背影，晃开了我尘封已久的心，灵，你还记得秀么？我呆呆地立在那晃动的垂帘下，想着那个遥远的秀……
    踏进秀的小院已是新月当空。秀仍旧一袭白衣，瘦削的脸庞多了分刚毅，深邃的双眸已被乱乱的发丝深藏。我走向池边，望着寂静的夜，心中就像这池中的水一样平静。
    秀，你该回到津泽府，不应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
    可我只会弹琴……
    我未语，在那月光挥洒的池水中我看见了自己的微笑，沉淀的微笑。我走到秀的身旁，提裙跪下，移过秀手中的琴，轻轻地拨着一根一根的琴弦。
    你要走，我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带着灵一起离开。最后一根琴弦从我手中弹起。秀定定地看着我，只有此时，他的眼神，温柔而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