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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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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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司扣焱有气无力地晃动手中的娟扇,他斜靠在青色绣垫上,黛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一向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染着红晕,汗珠顺着额角滑进颈间,最终淹没在敞开的衣领里。焱仰头吐口气,七月的天气实在是难熬。他将披在外面,勾落着金乌月纹的浅蓝绣衫脱下来,同车的侍者刚想要阻止,就被接连扔来的衣物连头埋没了。
身为帝王,就是穿衣打扮也没得自由。这里里外外成天包裹得像粽子一样,大热天也要四层,焱动作粗鲁地将黑底银线的长衣扯开,坦露着墨绿的里衣和如雪似玉的皮肤。墨发落下来。略染金棕色的眼睑微微挑起,浓密的长睫毛笼下如翼般的阴影,让墨玉样的眼瞳更加深不可测。无奈小小侍者只是个下品宫人,不过是花帝随手拽上御车的。哪见过这等事情,小小的一张粉脸顿时绯红一片,抱着陛下的衣物不知所措。一旁的花帝虽然心知肚明,却忍着笑,随手捏起盛在青白色莲盅里的冰果,炎热的气息已经将冰镇的口感完全破坏,含在嘴里温温的,提不起精神。
“从前面开始就是荒地了!所有人都给我精神点!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你们就准备被烧死吧!”胡子一大把的奉行官大人仍是宝刀未老。喊起来气吞山河。震耳欲聋的“是”和训练有速的脚步声散落在司扣焱的听觉里,他不屑地皱起细长的眉,白润的手指象征性地掏了掏耳朵。
好烦,好热。
这几个字不断膨胀,旋转,堵塞着车内仅有的空间。司扣焱无奈地撩起帐帘,想说就是风景也都被烤焦掉。
刚刚好,经过一片白色的花海。深深浅浅的花影微微摇曳。花的中央,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司扣焱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身影抬起头来,深红发丝在阳光里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泽,如光的翼披散在身后。细长的眼眸线条清晰,白描墨线般柔韧婉转。有着深红晶亮的眼仁。
起风了,花影攒动间,淡笑在唇边慢慢攀沿,绽放。
“喂……”花帝陛下紧趴在窗口,努力将头伸出去。可那迎风微笑的红色身影已经越来越远。“等一下!我看不见了……”他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吓得侍者花容失色。
“扑通”一声。
他跳下了御车。
顿时他的身后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
“御殿~~~~”司扣焱一边大喊,一边飞奔而去。眼见着那个红色身影满脸愕然,想说什么却被焱一把抱住,顺势扑倒在地上。翻飞的墨绿衣襟和深红衣摆被扑飞的白色花朵淹没。
“做我的御殿好不好?和我回去吧!亲爱的~~~~”司扣焱也不管对方什么表情,抱住后就上下其手,蹭来蹭去。他的心情从来没这么快乐过,抱着对方就亲,从额头一直亲到胸口,一直……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惊动了帝台下的众小君和大臣们。不由惊讶地望向台上。半透明的织锦小帐里闪动着朦胧人影。两旁的三重帐幔已经束起来,黛青紫红月白卷叠在一起。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美梦呢?笑这么开心?”小帐里的红发男子绞动着修长的手指说道。头发被青丝带和银簪随意地挽起来,一侧散落下来些许碎发。俊美的脸颊在红发的映衬下透着珍珠白的颜色。颈下甚至可以隐约看见青色血管。
躺在柔软靠垫上的司扣焱人还有些迷糊。脸上的巴掌印却很新鲜,光彩照人。他一手摸着脸,委屈十足地嘟着嘴::“鸠~~干嘛这么用力,很痛的……”
“我以为您已经睡死过去了!”鸠一点也不理会他的怨妇样,这些年来已经看太多了。焱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只是慢慢凑过来,将他揽进怀里深情地说道:“刚才我梦见我们初识的场景了……呵,那时侯的鸠好美哦~~~”
“唉,是啊,我可真后悔,那时应该踹飞你才对!”鸠闭着眼边说边拆他的手,却不想越挣拖越紧,不一会脸就微微泛红,水嫩可口的样子让焱抱得更紧。因为今日要纳君,所以鸠只穿了件浅梅图案的素服,轻轻一扯就开了。司扣焱抚摩着鸠修长的身体,在白皙的皮肤上烙下深深的吻痕。
“等,等下!……你疯了!现在是在纳君……!!!”
“我等不及了!”焱八爪鱼一样死缠不放。结果两人的全武行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织锦小帐撞翻了。顿时,两人纠结在一起的春光图暴露无疑。鸠的头发原本就挽得很松,这一争执,红发整个散开来,如火一样倾泻。
“陛下!注意礼节!”和台下老臣同时喊出来的鸠一把推开他,将滑落的衣衫整理好,幸运的是这件衣服好脱也好穿。花帝很是受伤,细长的眉好好的都团在一起,眼睛里闪着星星泪花:“我就是抱一下,摸一下而已!那么小气干吗。”虽然他一直要穿便服,可鸠以“纳君是大事,要慎重,身为君王不可以失了礼数”为由,强迫他将黑色朝服给套上了。银线镂空的牡丹花纹从领口衣襟处蔓延开来。焱本来就生得漂亮,被衣服衬一下更是国色天香。只是现在这副表情白白糟蹋了那张脸。
“陛下,不是我要说……”
“叫我焱。”
“我是说……”
“叫焱!”
“……陛下,现在是在纳君!”鸠握紧拳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花帝将手肘搭在深蓝臂枕上,托着下巴小声嘟囔:“明明私底下叫得那么亲热,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我们是夫妻嘛,就是叫小亲亲,甜心这样也不为过啊……”
这样说着,底下待选的小君们却开始了蠢蠢欲动。刚才那一阵波折,即使是没眼睛的也看见当今花帝陛下与自己御殿亲热的香艳场景。何况御殿大人脖子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吻痕就是一丈之外的苍蝇都能看见。小君们都是从各族名门中用筛子一层层挑选出来的。越是名贵越是单纯,早就脸颊羞红,有的还拿手遮面,偷偷从指缝间心虚地窥探。
只有一位小君站在众人中十分惹眼。浅琥珀色的头发梳到左边,用几朵鹅黄雪白的月季扎成一团,碎发垂在肩头。浅兰色的翻领窄袖短衫,里面是三层米色的深衣,长可曳地。腋下束条翠色流苏腰带。整个人都显得修长纤丽。他低头垂眸,仪态落落大方,只是看不大清样貌。
其他小君都花枝招展,艳丽妖娆。只有他清雅淡定,反而更加突出。这自然躲不过御殿鸠的眼睛。他捏着下巴仔细打量。两旁席地而坐的众臣们也都心里直喘粗气,恨不得跑上前将自家儿子扒光了扔陛下身边。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司扣焱还在那自顾自地碎碎念,鸠已经没再听他说什么了。反正他一定只会搪塞。既然要纳侧君,那就一定要选合适的人选。
鸠示意侧立一旁的宫人将八角菱花托盘呈过来,拿起叠放着的陆纸,仔细看过名册之后,纤指一动,撕下一页将一块玉佩包裹起来交与宫人。
咕咚,其他人虽然都在和邻座轻声交谈,眼睛却忠实于自己的意志,瞪得溜圆,直喷火地注视着宫人走下台阶,慢慢停在那位出众小君的面前,双手一举,将玉呈上后就退下了。左大臣差点窜起来跳土风舞,这意味着自己儿子已经被看中了。接下来只要他表现良好,那就通关了!再来,他的仕途官爵都会步步高升,一马平川!还会有更多的钱,钱钱钱钱钱……
中选的小君倒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嘴角带笑地缓缓走出队列,在其他人妒忌又羡慕的眼光里仪态幽雅地走到帝台前。左手按肩地单膝跪下。声音如人,温和舒转,态度亦是不卑不亢。
“子桑见过花帝陛下,御君殿下。”
“子桑,季月族小公子?”
“是。”
“陛下,这人可好?”到底是给花帝选侧君,不能自己说了算。鸠扭头询问还在碎碎念的司扣焱。他一直忙于抱怨鸠的冷漠无情,完全没留意已经有小君出列。只要自己一点头,那这侧君就算是定了,而首君又是紧次于御殿的封号。
司扣焱右手拢在额前,左看看,桃花缤纷下以右大臣为首的众人低头摆弄着酒杯,不敢偷看一眼。右瞧瞧,依然缤纷的桃花下左大臣一伙都快把四角方樽给捏爆了,脸上却还是和煦春风。再往正前方看,无派亦不结党的数位朝臣恭敬而谦和地落座于最后。千百年来,纳君从来都不是帝王一个人的事。如今他司扣焱早就心有所属,这心胸里自是再容不得别人。只是可叹,自己全心所系之人却是如此积极地为他纳君选侍。
“什么人?我什么也看不到啊?”装傻,好好的一张脸非整出泼皮无赖相来,吊儿郎当地摊在王座上。这副模样叫司礼官心里一阵抽搐。
“陛下看不到是吧?”这前前后后快两百年了,鸠已经习惯他种种怪象了。他微笑着对子桑招招手:”上前来。”季月族小公子彬彬有礼地应御殿召唤徐徐走上了台阶。在只剩三阶的地方停了下来。进退得当。
“抬起头来。”
温婉如玉的面容,只是斜飞入鬓的双眉有些凌然,让谦和的气息里多了几分隐藏的锐气。鸠微微点头,身为陛下的首君当然要有气势。他回过头:”陛下,这回看见了吧?”
“啊?什么,什么?”继续装傻中。焱掏了掏耳朵。
鸠笑了,要论美貌,他不是最出众的,甚至比不上陛下的丽质容颜,可是他的笑容却有种吸引人的魅力,犹如荡开冰封湖面的阳光,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想要将那笑颜独占。原本红发红眼的妖媚也被如浴春风的气质所调和。
他慢慢起身,司扣焱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鸠什么也没说,示意子桑在靠近些。后者恭敬地走到他面前,刚想要再次行礼,就觉得衣领处一股揪拽的力气将他猛得推向了花帝。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子桑。
“怎么样,现在陛下看清楚了吧?”鸠站在后面说道。
“你这是干什么?!”焱有点气恼,他把怀里已经红霞满面的子桑往旁边一推,可转念一想,帝旁边的位子是御殿的,且能容下他人?!只要是涉及到鸠的事情,无论大小他都会计较。子桑原本还晕忽忽的,结果被陛下瞪了一眼之后,连忙从金丝靠垫上出溜下来,刚想要退下帝台,就被鸠一把拽住。又重新拎到陛下面前:”陛下对他有什么不满?请说来听听。”口气却是异常强硬。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才是花帝呢。
“他没你漂亮,他没你身材好,他没你有气质,他没你有能力,他没你……”司扣焱一挥手,鼻孔喷气地下了定论:”反正要想我纳君,就一定要比你好才行!”
“那陛下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不如我了呢?”御殿大人松开子桑,凑到陛下面前,双手猛地按在他身后。
“两只都看见啦。”司扣焱就势捏住他的下巴,使劲一带,就结结实实地吻上了。鸠哪是他的对手,挣扎不了几下就被扯进了怀里。
这厢激情热吻,子桑已是脸色微变,轻蹙眉头,却又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性情表露出来,只好低着头慢慢从帝台上退下来。显然在花帝心中,只有御君殿下一人。子桑抬起头,望着上面拥吻着的人影,双眉不由地挑起来,散发着幽怨的气息。明明御殿的位子该是我的,要不是他这个来历不明的捷足先登,媚主惑世,我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忍受和这些人一起像待选的奴隶一样被人呼来喝去?!
“司扣焱!!!”当今天下也就只有鸠可以对花帝直呼其名了。他好不容易挣脱了焱的拥吻,整张脸绯红一片,比隆冬时节的红梅还要鲜艳。细长的眼眸里晶莹透亮,不知是羞涩还是气愤。他几乎可以听见右臣们心里都在默念的一句话:媚主惑世,天下必将大乱。这个他不在乎,敢说这话的人不是被他所感化就是被焱挫骨扬灰。他在乎的是焱的治世。司扣家自古就统治着六宫十二族已经其下无数黎民百姓,虽然也曾在内战中一度王位易主,不过都很快夺回来了,那些试图谋反的罪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过宫廷这种地方就是来繁殖野心与欲望的温床,到司扣焱这一代,已经养得够大了,如果不小心,就会天下动荡。
鸠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些有心人利用的切口。
身处高位,也手握实权,可这还不够。要再多些,再多些,只要想到那个人,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的力量。这样才能护他周全。
“轰隆”!
一道春雷无缘无故地劈裂长空,青,白色电光闪彻所有人的视线。光芒消失后,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正好砸到子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