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又自顾自说到“猜你多半是没遇见，要是遇见了，你能不说吗，哎，就是可怜了裴家小两口子，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这一出去竟然好几年没了音讯，裴家媳妇眼睛都快哭瞎了。”
    姨姥姥还在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夏宇却没了吃饭的心思，他站起身走到一边。
    他知道裴盛在哪，但是却不敢说，夏宇感觉自己跟那些罪大恶极的包庇犯一样。
    夏宇在姨姥姥家住了一晚，帮姨姥姥将家里快散掉的柴火墩扎紧，把关小鸡仔的栅栏捆扎实。
    又去了姨姥姥家对面他常去的那条小河。
    小河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足百米的河面，挨着姨姥姥家这一面河岸长着青草，对岸却全是灰白的河沙。
    夏宇走在青草地上，看着静静泛着波纹的河面，他站的这个位置不远的水里，有一口废井，不知道是谁家打的，冬天水位退下去就能看见，遇到夏天涨水又会被水盖住。
    有一年夏天他跟表妹出来游泳，表妹会，他不会。
    表妹先下水，夏宇站在河边浅水区踩着脚底的泥沙玩。
    表妹在离夏宇大概三四米的地方游着玩，起先是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然后慌张地告诉夏宇她脚抽筋了。
    夏宇看她两手在水面上乱划的样子吓坏了，趟着水过去，伸出手去拉她的手，两只手刚一接触到，结果就被表妹一使劲，把夏宇拉的扑进了水里，自己却一个转身游到夏宇站着的位置去了。
    这时他才知道表妹是骗他的，但他却是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他的脚在那么浅的水里居然踩不到底。
    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明白过来，自己多半是掉在了那口井里了。
    他不会游泳，但是学了一点踩水，仗着这项技能夏宇一开始不是特别害怕。
    自己摸索着，想靠着踩水往水面上窜，但他忘了自己只是看着别人学了那么一次，根本毫无用处，双脚踩一下，头就冒出水面一点，再踩，再冒，但始终在原地，挪不了位置。
    夏宇渐渐急了。
    表妹站在河边上看着他扑腾，水漫过她的小腿。
    后来，在夏宇踩累了身体开始往水里下沉的时候，他的裴哥哥不知道从哪里赶来，跳进水里一把把他拽了上来。
    夏宇全身发软，牙齿打着颤被裴哥哥背回姨姥姥家，从那以后，夏宇就特别怕水。
    也形成个很不好的习惯，无论在哪里看见河，他都要直直地看进水里去，直到看见河床。
    他喜欢看进河床时的那种窒息感，就像那次，他精疲力尽往下沉时，水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鼻口，灌进他的耳朵时的样子，似乎这样就能在潜意识警告自己，远离危险。
    他这次回来正好水刚漫过那口井，河水很清澈，隐约能看见井口，夏宇定睛看了一眼，那种窒息感又袭来，事发原地，那种恐惧窒息更甚，夏宇受不了，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闭上眼睛，稳了稳神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回了城里，走的时候，姨姥姥给他装了好大一包李子，夏宇拿出一叠钱要给姨姥姥，姨姥姥抹着眼睛说什么也不要，夏宇只好悄悄溜进屋放在了姨姥姥枕头下面。
    坐在回去的火车上，夏宇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姨姥姥家的稻田，绿油油的一片，风吹过来，细密的稻苗荡着波浪，一层一层由远推进。
    三四岁的夏宇站在田埂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牵着他的手，在给他擦鼻涕，夏宇仰着一张脏兮兮的笑脸喊他，“谢谢裴哥哥……”
    然后画面一转，七八岁的夏宇趴在一个男生的背上，有气无力。
    男生低声哄着他，叫他以后不要跟别人去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