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八章8/3/87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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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87
    “师傅,我看你对那个叫阿朵的女人很信任。”小羊问了一个方继业觉得很敏感的问题。
    方继业看了看小羊,说:“你刚来两天,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阿朵是红江对岸彝族村寨里最能干的女人,也是托木村长最信赖的女人。”
    小羊说:“我觉得这边的彝族村寨和我上山下乡在冕宁那边的彝族很不一样。”“咋个不一样呢?”方继业这么问小羊。
    小羊说:“以前我看冕宁那边的彝族都有些懒惰,跟我们汉族的隔阂好像要深一些。可是,红江这边彝族村寨里的老乡都很朴实、勤快,跟我们相处也很融洽一样。”
    方继业拍了一下阿朵家的毛驴,驴车继续往前走,他说:“我想红江这边的彝族村寨可能跟修建成昆铁路有关,也和托木村长的开明有关。”“咋个有关呢?”小羊这样问他。
    方继业说:“成昆铁路沿线修建了十几年,其中大上马最火爆的时候也有七八年,沿线很多彝族村寨里的老百姓都参与了铁路修建,他们见识和意识到了只有劳动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最主要的是他们看到了自己家园的发展变化,认识到他们了家园的发展变化离不开各民族之间的共同努力和建设。托木村长的开明起源于他的阿达老托木老爷,托木家在解放和民族改革前是土司头人,红江周边方圆几十里地的山林和坡地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还有很多奴隶娃子,阿朵他们一家就是托木老爷家的奴隶娃子。但是,从老托木老爷那辈起托木家就很开明,托木家像没有别的土司头人那样对待他的贫民和奴隶娃子,至少不像别的土司头人那样凶狠地剥削和压榨贫民和奴隶娃子,拿托木家自己的话说就是还晓得心存一些善心,晓得维系土地和耕作劳力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老托木老爷还送托木村长到大山外面去念书,接受汉文化的教育,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民主改革的时候托木家得到了党和人民政府的宽容,同时也得到了翻身的下层贫民和奴隶娃子们的谅解。就拿阿朵家和火布家这些原来的奴隶娃子来说吧,他们到现在也还是很敬重托木村长,十分听从托木村长的话。现在托木村长不仅是县里和州里的政协委员、人民代表,而且在彝族村寨里说话很有威望,他一直都在号召和鼓励村寨里的乡亲们要通过劳动改善生活,并且积极动员乡亲们上山打蓑草来交售换钱,甚至还帮我们联系和动员了红江上游几个彝族村寨里的乡亲们也上山打蓑草来交售给我们,对我们的原料收购工作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小羊听方继业这样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说:“师傅,托木村长帮我们这是事实,当然也他作为一村之长的责任。但阶级就是阶级,剥削压榨就是剥削压榨,这些也是事实。按理说托木家有那么多的山林和坡地,还有奴隶娃子,托木家就应该跟地主庄园的刘文彩差不多,咋个就会得到党和人民政府的宽容,翻身做主的奴隶娃子还会谅解托木家呢?我咋听你说这些就觉得有点阶级混淆一样。”
    方继业看了一眼小羊,说:“这个问题叫我咋个跟你说呢,你我都是**员,我们党讲阶级、讲阶级斗争肯定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们党同时也讲民族团结政策和政治协商制度,阶级这个东西就是一种阶层的划分,是上层领域形态中存在的一种意识。它牵扯到阶级与阶级之间存在的根本利益和斗争,这是自然的,也是绕不开的一种意识形态认识。但是,你要晓得在大多数老百姓心里更多地还是看重人与人之间那种最基本的善良和丑恶,讲知恩图报和惩恶扬善。把阶级意识形态的东西生搬硬套地要强加给民众,那才是真正的混淆视听。”
    “师傅你说这些好深奥哦,我都听不懂。”小羊抠着脑袋说话。方继业说:“你们这一代娃娃没有新旧社会生活的经历对比,没有真正见识啥子是真、善、美和丑、恶、凶,光凭你们听来和看到的文化大革命以来那些报纸上和大字报、传单上的混淆说辞,自然是要被蒙蔽和产生是非混淆,这个不奇怪,也很正常。所以,你要多读些书,以后在社会上的经历和见识多了,你自然就会明白很多你现在所不晓得的东西,到时候你就会懂的。”
    “嗯……”小羊这么应着。
    师徒两人回到收购站的时候,阿朵已经做好晚饭,火布他们也正准备下班,方继业叫小羊去草料堆场看看,检查一下火布他们有没有啥子遗漏。
    方继业看见阿朵脸上有些异样,没有了往日那种开心的笑,晓得她肯定是心事重重。他上前去对阿朵说:“小羊到红江来工作是厂里的安排,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好在我还不会马上就走。”“那您还会在红江呆好长时间呢?”阿朵殷切地看着他说。方继业说:“刘科长带来了曾局长的话,给我再在红江呆一个月的时间,带一带小羊。”“就一个月的时间啊?”阿朵的脸上布满阴云,愁眉不展。
    方继业认真地说:“我们……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嘛,我们不能辜负了顺福大哥,还有托木村长。”阿朵低下了头,小声说:“阿朵心里晓得,阿朵心里就是好舍不得您走……”
    方继业对阿朵说:“我也一样,我也舍不得走!但是,这些毕竟是现实,是命运要这样安排我们的,按托木村长的说法都是母尔木色的旨意。好在现在阿朵肚子里终于有了自己想要的娃娃,阿朵就要做阿母了,今后顺福大哥就是这个娃娃的阿达……”
    阿朵听方继业这么说禁不住掉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阿朵爱的好人,可是……这个娃娃的亲阿达是您啊!”方继业说:“有阿朵做这个娃娃的阿母,有顺福大哥这么心疼阿朵和阿朵肚子里的娃娃,我方继业这辈子放心,我会永远祝福你们和念想着你们。”
    “阿朵的好人啊,您……您快不要这样说了……”阿朵跑进了厨房里。
    这时候小羊过来了,对师傅说:“师傅火布他们很负责任,把该收拾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也没有啥子遗漏了的。火布他们还问我师傅是不是就要走了,他们尽都舍不得你走,我跟他们说我师傅要走还早呢,就是走了今后也会经常回这里来的。”
    这时候阿朵正好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办公室这边来,听小羊这么说脸上也露出了笑来,说:“你师傅今后真的会经常回我们红江来啊?”小羊嘴快,说:“阿朵婶子,我师傅回厂里是当领导,今后咋个不会经常回来呢,最起码要经常来检查我的工作,是不是师傅?”
    方继业说小羊:“你这娃儿咋个尽开黄腔呢,我回厂里能当啥子领导?”小羊接着说:“刘科长说师傅回厂里是当生产领导小组的副组长,这就是给师傅官复原职。”阿朵问小羊说:“你们厂里的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是个啥子官啊?”
    小羊回阿朵的话说:“阿朵婶子,刘科长跟我说就相当于厂里的副厂长。”阿朵高兴地说:“是吗?那我们该给你师傅庆祝一下!”
    方继业转移话题说:“小羊你瞎说些啥子,师傅又不是个官迷,干啥子工作不是工作。你现在叫阿朵婶子是对的,对长辈就应该有个尊重的样子,师傅口头表扬你啊。”方继业说这话叫阿朵的脸更红了,阿朵说:“我算啥子长辈,小羊这样叫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你师傅给你娶了师娘那才是你的长辈呢……”
    方继业听出阿朵话里有话,就顺着阿朵的话对小羊说:“其实阿朵婶子和师傅还不晓得在哪里的师娘都一样,都是长辈。小羊你跑一趟,到江边把你来大叔叫上来喝酒,我到红江来都5个月了,还没有跟你来大叔一起喝过酒嘞。”
    小羊应道:“好嘞!”
    小羊一走,阿朵就责怪方继业说:“您给人家小羊说那些话干啥子,您就不怕人家小羊听出一点啥子来啊,您还想不想回厂里当领导啊?”方继业看着阿朵脸上的红晕,说:“没事的,小羊这个娃儿单纯。再说我心里一直会有阿朵的,阿朵是我方继业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早就刻在我心上了。”
    阿朵笑了,笑的很甜,也很幸福,脸颊上的那对酒窝更是明显和好看,刚才脸上的阴云全都不见了。阿朵小声地说:“阿朵这辈子能做方哥哥的女人好幸福,哪怕就这几个月阿朵都会幸福一辈子,阿朵心上也刻上了方哥哥,阿朵这一辈子都会念想着方哥哥,只是……”
    “只是啥子?”方继业问阿朵说,阿朵低着头羞涩地说:“阿朵还想要方哥哥的爱,阿朵也想把自己身上的爱,在方哥哥还在红江的这一个月里全都给方哥哥,阿朵要方哥哥永远都记住阿朵。”
    方继业有些为难,说:“现在有小羊在不方便,再说你肚子里的娃娃……”阿朵两眼含泪,凝视着方继业说:“阿朵晓得小心的,阿朵就是好舍不得方哥哥!”
    两人的话刚说到这里,小羊和来顺福来了,来顺福进屋来有些拘谨,方继业起身从桌子上拿来那套黑色细毛呢中山装,对来顺福说:“顺福大哥的这套中山装我做好了,我们先来试试看合适不?”
    来顺福心里很不好意思,说:“方同志你这是叫我来顺福咋个感谢才好呢,上次阿朵说你非要给我做这套衣服,我就说这么贵重的衣服真是担当不起。”
    方继业说:“顺福大哥话说到哪里去了,我都跟刘科长说我们过红江来来回回都坐你的筏子,你又一直不肯要我们给你的劳力钱,你老哥弄得我们才不好意思呢!”
    这时候阿朵从隔壁厨房里抱着米酒坛子进屋来,冲来顺福说:“方同志一片好心做都做了,你就穿上给我们试试看,人家方同志的手艺可好了。昨天晚上托木村长不是叫我们过他家里去,要我们看了方同志做的那件花狸猫毛领大披衫,托木村长还说比他开政协会政府发的那身上海毛呢服装都好。来,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了,穿上这身新衣裳我看看。”
    来顺福腼腆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在阿朵地帮助下穿上了那身崭新的中山装,一下子人都变精神起来。方继业仔细地端详着这位老实地河南人,看他身上穿的这套细毛呢中山装哪那都合身,心里很开心。阿朵也高兴地说:“还真是跟托木村长说的一样,我看就比民主改革的时候政府发那套衣裳漂亮多了。”
    方继业谦逊地说:“也不能这样说,这种细毛呢料子本身就挺括,跟普通衣料是有区别,都说一肥遮百丑,是料子好才显示出我的手艺来。顺福大哥后背有点驼,所以,我在做这身中山装的时候特意把后身做长了一点,现在看来正好合适。顺福大哥你现在穿着还觉得那里有不舒适的地方,要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给你改改?”
    来顺福激动开心地说:“方同志哪都合适,我真的是好谢谢你!我现在有这么好、这么贵重的一身衣服,我来顺福要记你方同志一辈子的好,我要好好珍惜,我来顺福要把它……穿……穿到死!阿……朵我们要好好……把娃娃养大,等我走的时候……你就给我穿……这身衣服啊……”来顺福说到最后眼泪都下来了,语无伦次,阿朵也在一旁抹泪。
    方继业赶紧说:“顺福大哥你又说到哪里去了,你和阿朵的幸福生活还长得很!来来来……我们坐下喝酒,今天高兴。”
    小羊在一旁看着,插嘴说:“我看到你们这么和谐就跟一家人一样,我好感动哦!这就叫各民族兄弟姊妹一家亲。”
    方继业说小羊:“你一个小娃儿懂啥子懂,赶紧把酒倒上。你来大叔是汉族,在彝族地区生活了好长时间,就想有一身我们汉族的衣服。”
    来顺福还在激动,说:“对对对……方同志说的太对了,我还要感谢方同志一件事情,昨天托木老爷还夸我说那张花狸猫皮子真好,说我硝皮子的手艺是村寨里最好的。还说方同志用那张花狸猫皮子做那件大披衫的领子是慧眼识珠,我到现在都还高兴的不得了呢。”
    方继业看了一眼阿朵,说:“要说慧眼识珠那是阿朵,是阿朵把你那张花狸猫皮子拿来,要我用它给托木村长做那件大披衫,这才了却了你顺福大哥的心愿,你们两口子真是相亲相爱相互帮衬。来……我方继业祝你们好好的一辈子,今后幸福美满一辈子!”
    阿朵和来顺福眼里闪烁着泪花,心里万分感激方继业。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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