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四章4/12/48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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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2/48
    陈大参谋长离开的时候给了“人心坏”两页纸片,一页是整个市轻工系统革命造反派联络图,另一页是要他在市轻工系统“抓革命促生产”的切入点要点。“人心坏”如获至宝,奉为圣旨,他本想当着陈参谋长的面仔细看看,以示珍贵和敬重,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好当面讨教陈参谋长。但是陈参谋长按住他的手,说:“回去再慢慢看和领会,今后遇事要多想想和分析,那些走资派看似已经被打倒了,但是他们的势力还是很大的,根基也很深。比方说那个所谓的曾老革命就是整个市轻工系统走资派的总后台,他要不倒整个市轻工系统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就没有进行到底,这事怪就怪解放军”支左”来的太快了,还把他抽起来当了市轻工局革委会主任。现在的情况是你们市轻工分兵团不”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那么整个市轻工系统的走资派就很有可能借尸还魂,死灰复燃。所以,我们整个工人造反兵团,包括邓总司令都对你寄予厚望,以后有事你就直接找我。”
    “人心坏”小心翼翼地把那两页纸收好,回到市轻工分兵团司令部才拿出来仔细琢磨了好半天。“人心坏”越看那两页纸片,就越觉得陈参谋长高深莫测了不起,自己要跟陈参谋长相比,简直就是一个莽夫而已。由此,陈参谋长在他眼里,再也不是一个啥子区民政局革委会主任,而是无比的光辉高大,成了他要仰慕的偶像。
    那份联络图涵盖了整个市轻工系统各个工厂、单位造反派小队长及以上人员名册,甚至连各区、县一轻二轻各工厂、单位造反派头头的名册都一应俱全。那份要他“抓革命促生产”切入点要点很明确:一、再接再厉,狠打走资派的”七寸”(附:名单一份);二、打狗看主人(曾凯),主人护短就”敢把皇帝拉下马”;三、全面揭开供销处牛鬼蛇神的盖子,把”抓革命促生产”的实际权利牢牢掌握在革命群众和革命造反派手中。
    从第二天开始,“人心坏”按图索骥,整整花了五天时间,马不停蹄地带人到市轻工局下属各个工厂、单位和各区、县一轻二轻转了一圈,回来就埋怨原来市轻工局的造反派头头蔡胖子太无能、太窝囊废物。并且立刻召集全市轻工系统各个工厂单位和各区、县一轻二轻的造反派头头开会,“人心坏”在大会上破口大骂蔡胖子没有把市轻工系统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好,搞彻底,整个市轻工系统的走资派还在苟延残喘,试图卷土重来!他说:“这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都搞了快两年,我们整个市轻工系统现在就连最基本的革命群众都没有发动起来,走资派和牛鬼蛇神还活的逍遥自在,根本就没有被赶尽杀绝。他们有的还在那里苟延残喘、蠢蠢欲动,有的还胆敢和我们革命造反派争权夺位,我甚至看到供销处那个姓汪的老家伙还在那里指手画脚,我们下面的工厂和各个单位的工人革命群众要”抓革命促生产”,到他那里要几圈安高音喇叭的电线他都不给,说啥子跟生产无关的物质统统不给,真他妈的反动透顶了!他是啥子老革命哦,不就是在淮南打过几天游击嘛,他们游击队和新四军的头子项英都被揭老底子了,是大叛徒!刘少奇、陈毅这些也是大叛徒、大工贼、大特务和大走资派,不都是他们新四军一伙的吗?新四军军长叶挺原本就是**反动派和大军阀,淮南游击队和新四军就是牛鬼蛇神的老窝,我就不信那个汪老头好得到哪儿去?还有,我们市轻工系统那个所谓的红军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没有跟着党走,是个革命的变节分子,是逃兵!不信我们就砸开那些档案柜翻一下,看看我们市轻工系统还有好多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没有被揪出来……还有,你们国营东方红造纸厂有个小走资派,他各人的问题都还没有交代清楚,咋个刚刚从学习班出来没有几天就莫名其妙的官复原职了呢?现在整个市轻工系统咋个还是原来那帮走资派在那儿管生产和后勤呢,我们不是都夺了他们的权了,咋个”抓革命促生产”就不自己亲自上呢?怕啥子,出了事情有我们革命造反派顶到呢!你们回去都给我把那些走资派统统撵到一边儿去!以前,一是蔡司令没有摸清楚市轻工局和供销处这潭水的深浅,二是蔡司令温良恭俭让,没有将我们无产阶级的暴烈行动发挥出来,才使我们整个市轻工系统的文化大革命煮成了夹生饭,我们从现在起要把整个市轻工系统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重新来过……”
    大会刚开完,“人心坏”就叫人砸开了组织人事科里那两排大柜子。然后,将组织人事科的牌子换成了轻工革命群众专政办公室。他谨记陈大参谋长的谆谆教导,一定要把整个市轻工系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盖子揭开,把这里的走资派和牛鬼蛇神统统揪出来打倒、屁臭,他要在整个市轻工系统再一次掀起无产阶级革命的暴烈行动,按**的指示,”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发扬痛打落水狗的革命造反精神,把整个市轻工局系统,特别是轻工局供销处的革命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人心坏”和他的革命造反派战友们,在刚刚成立的革命群众专政办公室里忙活了几天几夜,眼睛都熬出了血来,将那两排大柜子的人事档案翻了个底朝天,罗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和一大摞证据。之后,又带着他那一帮革命群众专政办公室的造反派,把躲在一边当“逍遥派”的那些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挨个儿地揪了出来,这中间自然跑不脱有陈大柱和方继业,召集全市轻工系统的造反派,在市轻工局供销处大院里召开千人批斗大会。“人心坏”的次行动,可谓是疾风暴雨般的,被揪上台的大大小小的走资派就有二十五、六个,揪出来在台下陪斗的牛鬼蛇神站了好大一大串,就连供销处仓库收发室的张师傅也成了牛鬼蛇神,理由和罪名很简单,**兵痞!张师傅是四六年被**抓了壮丁,四九年成都解放时,随**部队起义投诚了解放军,后来被改编参加了解放军的部队。可是,造反派不认这一套,将他算做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牛鬼蛇神。还有局总务室的一个主任,前几年跟财务室的一个会计有过男女私情,这是以前组织上已经做了处理,但也被“人心坏”给抖落了出来。造反派在那个总务室主任胸前挂一块牌子,上面写上“我是野男人”,又在那个女人的颈颃上挂一双破鞋,弄得那个女人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不仅如此,“人心坏”还使出了一个狠招,他把军代表点名要保护的曾主任和黄副局长两人,弄到批斗大会主席台上当看客,并指使造反派们,在批斗大会上一一揭发和公布了那些台上台下的走资派们和牛鬼蛇神们的罪行。之后,“人心坏”指着台上台下,激情万分地斥责曾主任和黄副局长说:“你们长期和伟大领袖**作对,跟广大的革命群众作对,重用这些牛鬼蛇神和革命队伍里的坏分子,把人民和我们党的轻工局都变成了黑工局了!你们还有脸坐着吗?你们还不赶快向我们革命造反派低头认罪!”于是,台下造反派们高呼口号:打倒轻工局资产阶级走资派!打倒曾凯!打倒黄明兴……搞得曾主任和黄副局长两人战战兢兢地如坐针毡,赶紧站起身来,低头认罪,检查自己的错误。
    “人心坏”是彻头彻尾地在按照陈大参谋长的指示做,要稳准狠地打走资派和牛鬼蛇神的“七寸”,要彻底灭掉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没有翻身的余地,没有反攻倒算的借口和喘息的机会。批斗会之后,“人心坏”亲自向他崇拜的偶像汇报时,还得意洋洋地说:“这叫杀鸡给猴看,一箭双雕。你点了名的那几个重点走资派我都又把他们关进了学习班,下一步要咋个整治你发话就是了,我保证叫他们咋个起的都弄不醒豁!”
    陈大参谋长对“人心坏”的革命行动大加赞赏,还特别私下奖赏他了一支驳壳枪和一盒子弹。从此,“人心坏”就更是狐假虎威,为所欲为。
    “人心坏”的大刀阔斧,还体现在他革命造反精神的彻底性上。在市轻工系统千人批斗大会之后,他和他那帮革命群众专政办公室的造反派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又直接深入到各个工厂和单位,以及各区县一轻二轻的工厂和单位,他要再接再厉,永不退缩,要把全市的轻工系统的造反派都彻底发动起来,将全市轻工系统下属各个工厂单位的那些走资派和牛鬼蛇神都统统地揪出来批斗整治。不出一个月,“人心坏”三下五除二地彻底摆平了整个轻工系统的各个工厂和单位,让那些走资派和牛鬼蛇神们惶惶不可终日。他每天挎着那支从不离身的驳壳枪,开着市轻工局里唯一的一辆美吉普,到处耀武扬威的瞎逛游。
    这一天,“人心坏”来到了区儿童福利院,他很得意地把美吉普直接开进院子里,传达室的任大爷拦都拦不住。“人心坏”下车来,正好看见薛芳正和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有大一点的孩子看见“人心坏”挎着枪走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坏人来了!”顿时,整个院子里尖叫声四起,像炸了锅一样吓得孩子们呼啦一下全都散开乱跑。“人心坏”站在院子中央,十分尴尬地对着薛芳做一个鬼脸,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薛芳毫不客气的对他说:“你来做啥子?看把我们孩子们吓成啥子样了!”
    “人心坏”厚颜无耻地说:“我来做啥子,难道你还有不清楚吗?我是来看一下你这个美人儿,我是来问候一下那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薛芳一扭身甩出一句:“无耻!你才是个没有被一枪打死的狗东西。”
    薛芳的这一句话深深地戳痛了“人心坏”的心窝子,他把脸子一吊,立刻露出一副凶相,说:“老子是没有被打死,今天就是来找你们算账的!你说,那个老狗东西喃?”
    薛芳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从哪来的一股勇气,她冲着“人心坏”没好气地说:“你挨了枪子,有本事你就去找开枪打你的人出气,跑到我们这里来耍啥子威风?我们这里你现在管不到了!”
    “人心坏”气得一脸发紫,拍着屁股上的枪套子,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晓得不晓得哦?老子今天就是要对那个老王八蛋进行无产阶级革命专政!他手一挥,立刻从大门外冲进来四个手拿皮带的家伙,这些家伙个个都把手中的皮带扽得“啪啪……”作响,那阵势就跟电影上演的**狗腿子和土匪差不多,一副凶神恶煞样。
    “给我搜!”“人心坏”一声令下,那四个家伙立刻冲进各个教室和寝室,还有食堂里和办公室,顷刻间,院子里到处都传出孩子们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四个家伙把整个院里旮旮旯旯都搜查了一遍,跑出来跟“人心坏”报告说:“没有发现那个姓崔的。”薛芳心里也奇怪,刚才她还看见崔师傅在食堂里忙乎呢,咋个肖师傅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不见了呢?“人心坏”有些丧气地指着薛芳说:“你告诉我,那个老狗东西跑哪儿去了!”
    薛芳一甩头,大声地说:“不晓得!我就是晓得也不告诉你……”
    “人心坏”气急败坏地说:“那你告诉那个老狗东西,叫他自己到我那里自首去!”
    “自啥子首哦!”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区民政局军代表王营长和谢连长走进了院子里,后面还跟着崔师傅和民政局革委会陈主任。王营长走到“人心坏”跟前说:“怎么回事情?这阵势还不小吗。你任司令要来我们儿童福利院指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也应该事先跟我们这边革委会和军代表办公室说一声嘛,你这样就自己跑来了,也害得我们赶来迎接你都来不及。”
    “人心坏”陪着笑脸说:“这……这不是王军代表嘛?我们在兵团总部开会的时候见过的,都是老熟人了,我们也就不讲啥子客套了,我们今天是来揪牛鬼蛇神的!”
    王营长装作不明白,说:“这不就是奇了怪了嘛!这里都是国家收养的娃娃,哪来什么牛鬼蛇神啊?”
    “人心坏”指着王营长身后的崔师傅说:“这个人就是牛鬼蛇神,我们今天就是来揪他的!”
    王营长挡住“人心坏”的手,说:“这谁是牛鬼蛇神你说了不算,得有证据。”
    “人心坏”有点摸不到头绪,说:“我说了咋个不算呢?那……那哪个说了算!”
    “得我们区民政系统广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群众说了算,是不是?陈主任。”王营长将陈主任推了出来抵挡。
    陈主任有些勉为其难地应付说:“是的,是的……”
    “人心坏”见陈大参谋长都这么表态,纵然心里有再大的不满,也只好阉气地说:“既然陈主任都这样说,那我就暂且不追究了”
    一直没说话的谢连长走上前来,十分温和地拍了拍“人心坏”的肩膀,说:“我说任大司令,你现在也算是市里造反派的领军人物了,咋个整得跟那些打砸抢的丘八儿一样呢。算了,算了……”谢连长对“人心坏”那几个手下说:“你们几个都先回去,今天我们和陈主任一起,要好好感谢你们任司令来我们这儿指导工作,一会儿喝几杯。”
    谢连长转身对崔师傅说:“老崔啊,你去安排几个像样的菜,一会儿你也来敬任司令一杯,这个革命造反派也应该和广大人民群众搞好关系嘛,你们说是不是?”
    “人心坏”像吃了哑巴亏一样,结巴地说:“他……他他,他啥子时候又成了人民群众了呢?”
    谢连长心平气和地说:“那你说我们老崔啥子时候又成了反动派了呢?我看都是人民内部矛盾,要相互沟通,互相把革命道理说清楚就行了。一会儿我们人民群众和你酒杯一端,就没有事端了嘛。”
    陈主任也跟着识相地说:“是是是,我们革命造反派和广大人民群众是一家,是没有事端的。”陈主任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两张票子递给薛芳,说:“小芳老师,麻烦你帮到跑一趟,买几瓶好一点的酒来。”谢连长给薛芳使了个眼神,她才极其不情愿地接过陈主任手中的钱。
    那天,王营长和谢连长跟两个造反派头头喝了一下午的酒,其间,王营长叫崔师傅过来敬“人心坏”的酒。起先“人心坏”就是不喝,他说老崔这人阴得很,尽跟他使阴招。打一三二厂他挨的那一枪,就是他这个老王八蛋使的坏。
    王营长听了“人心坏”讲了事情的由来,就笑着说:“你呀,你!你这都当司令了,咋这点水平都没有呢?人家老崔那还真是一片好心啊,这个事情老崔都跟我们坦白过的,当时陈主任都在场。人家老崔说他当时是打主意要把你灌醉的,你当时还是人家的直接上级,你要去搞武斗,他怕你出个事把命丢了,又不敢直接给你提意见不要你去,就是给你提意见你肯定也不听。所以,他好心想把你灌醉你就去不成了,你要去不成肯定就不得挨那一枪。老崔还说他后悔用板板车把你拉回去,他要不拉你回去就没有哪个给你灌醋水醒酒,你就不会晕晕乎乎地上武斗现场,你也就不得冤枉挨那一枪了,是不是?我说你要怪还是怪给你醒酒的那些人……你啊,冤枉人家老崔了,还怪罪人家,拿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说了,那枪子它就是不长眼睛的,谁让你自己不要命地往前冲呢?我可听说那次你们邓司令和江队长都躲得远远地啊……是不是陈主任,你都看见了的哈,你不要说你没有看到哦!哎,你是没有打过仗的呀,我跟你说,那枪一响呀,你就得将自己的头埋低点,你要那么亡命徒似的,那不挨枪子才怪呢。**都说,我们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嘛!你呀,记住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你看我说的是什么,没有下次了,是不是?来来来,人家老崔不就是个管孩子们的嘛,都站半天了,你就姿态高一点,喝了人家敬你的酒吧!我可跟你说啊,这老崔现在可是陈主任信得过的人了,你要是把他弄走了,那这么多的孩子没饭吃,我们可要去你们兵团找邓司令的哦!”
    “人心坏”喉咙里就像是塞了啥子东西一样,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难受死了。他狠狠地瞪了崔师傅一眼,把那杯酒喝进了肚子里。
    “哎!这就对了,来来来,再喝几杯……”谢连长也向“人心坏”发起了攻击。“人心坏”看今天这种架势,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当兵的对手,要再这么喝下去,再有几杯,自己就又要原形毕露,丢人现眼了。但自己憋屈在肚子里的话不吐出来,心里又发慌又难受。最后,人心坏终于憋不住了,道出了自己心里的实话来。他说自己在区民政局主事那阵子就看上了小芳老师,就是老崔从中作梗,坏了自己的好事情,他要不报这心头之恨,那还算啥子造反派呢?说出来都没脸面的。
    王营长说:“你任司令看上了小芳老师,这是好事情啊,不过得人家姑娘自己愿意才行。要是人家姑娘自己不愿意,你就怨不得谁在中间说什么了。再说了,你这个人问题扯上人家崔师傅,又扯上什么造反派,怎么说都有点假公济私和故意打击报复的意思。你说喃?陈主任……”
    王营长将“人心坏”说得哑口无言,陈主任夹在中间也不好说啥子,只得一个劲的两边劝。最后,陈主任都劝毛了,一拍桌子,对“人心坏”说:“任司令你忘了嗦,我们造反派还是有组织纪律的哈!”“人心坏”这才想起上一次这个陈大参谋长给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再言语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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