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三章3/6/30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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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30
    其实,那年三师兄王贵元在朝鲜前线给家里写的那两封信,有一部分内容是真实的,另一部分都骗了大家。他到朝鲜前线后并没有在他所说的那个啥子后勤修械所,而他真实所在的部队是挂名修械所的一个拆弹小分队。拆弹,拆啥子弹?就是专门负责拆卸从美国飞机上丢下来的那些没有爆炸的特殊的定时炸弹、燃烧弹和子母弹,甚至还有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生化炸弹,这可是个把性命别在裤腰带的上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命的最危险的活。当然,拆卸美国人的这些特殊炸弹,一是为紧急解除美军遗留在我军阵地上、交通要道上和重要军事设施上的危险;二是为研究这些炸弹的危险和危害程度以及杀伤破坏力,知己知彼;三是为在板门店谈判桌上和国际舆论上揭露美帝国主义战争罪行的丑恶嘴脸。因此,他们的这种战斗不亚于在战场上直接面对敌人的枪林弹雨,甚至更危险、更重要和更需要保密。所以,他们拆弹小分队的每一个干部战士都自觉地以这种不得已的善意方式给家人写信报平安。
    三师兄王贵元刚到朝鲜前线的时候,恰逢部队正在组建这支拆弹小分队,部队首长看重三师兄是裁缝学徒出身,政治上是正经八百的工人阶级,而且做裁缝的应该思维敏捷脑袋灵活,功夫出在手上想必心灵手巧,选这样的新战士培训做拆弹骨干肯定事半功倍,因此毫不犹豫地就选中了他。应该说部队首长的眼光还是很敏锐独到的,三师兄到拆弹分队后很快就展露出他个人能力方面的优势,不仅理解和学习拆弹快,而且确实要比其他战友心灵手巧和细致快捷,三个月后他就能独立完成重要的拆弹任务。也因此受到部队首长的重视和培养,很快就入了团,以后又担任组长和班长,半年多的时间就两次立功,还火线入了党。
    但是,在第五次战役部队后撤时他接到上级的命令,要他带领一个拆弹小组去拆卸掉敌人遗留在我军后撤部队要经过的一座重要桥梁上的三颗定时炸弹,并且命令他们拆弹小组拆弹后要控制这座重要桥梁和那三颗炸弹,等后撤部队全部撤退过桥后马上引爆炸弹炸毁那座桥梁,当然在紧急情况下也可以果断炸毁桥梁。这种命令本来就很模糊,啥子情况下算是紧急情况,但命令就是命令,容不得他们这些当战士的去质疑和多想。但是,当他们拆卸掉那三颗定时炸弹,并且控制了桥梁和那三颗炸弹后,在桥头整整等待了一天都没有看见后撤过来的我军部队。到天黑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身后好像有动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黑压压的一片敌人会包抄到了他们身后,而在他们身后应该还有我军的部队和给他们下命令的指挥部。那个时候他们拆弹小组的三个人都惊呆了,不晓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啥子事情,他们身后的我军的部队和给他们下命令的指挥部呢?是被敌人一锅端了,还是在没有通知他们的情况下早就已经撤退了?他们甚至都不晓得该不该马上炸毁掉那座被他们控制的重要桥梁。就在他们犹豫的那一刹那,敌人已经冲到他们的面前,并且跟他们展开了肉搏。敌人没有向他们开枪和投掷手榴弹,试图争夺他们控制的爆破装置,三师兄王贵元这才明白敌人也想控制这座桥梁,这座桥已经到了不得不炸毁的地步。于是,他拼了命地甩掉抱住他的那个美国兵,扑上前去按下了爆炸装置。
    在剧烈的爆炸中三师兄王贵元失去了知觉,等他苏醒过来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美国人俘虏,他的两个战友一个牺牲,一个跟他命运相同。美国人见他们炸毁了桥梁,在他们苏醒后给他们一顿暴揍,当即又把他们打得晕死过去,等他们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被押解的路上,几天后他们被押解到了釜山战俘营。在以后战俘营里的一年多日子里他们受尽磨难,每天都被打骂虐待和恐吓胁迫,饱受饥饿、伤痛折磨和精神摧残。美国人还弄来好多原来**军队里的人,用尽各种手段凶狠地毒打、恐吓和胁迫他们,公然要他们不许选择回国,只许选择去美国或者是台湾。那些美帝国主义的走狗为了到达目的,甚至惨无人道地把他们按倒在地上,然后在他们身上刺字,三师兄后背上就被刺有“反共抗俄”四个字。就是这样三师兄和他的战友依旧坚守革命的信仰和不屈不饶的革命意志,他们宁死不屈,抱定就是死也不向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屈服认输投降,最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回到祖国的怀抱。
    三师兄和他的那些战友是以自己坚定的革命意志和信仰,用自己柔弱的躯体跟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进行殊死肉搏抗争才回到了祖国。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们一踏上自己国家的土地后,马上就被集中隔离审查一年多,组织上要他们仔细交代被俘的过程和在战俘营里那一年多的经历,要他们自我检讨认识,甚至要求他们以狼牙上五壮士为标准衡量检讨认识自己,并且相互揭发批判。他们向组织和领导一再说明和解释自己在战场没有主动投降敌人,在敌人所谓的战俘营里没有屈服于敌人,使自己拼命抗争要回到祖国的。但他们得到的结论是不管是什么愿意,没有像狼牙上五壮士那样去和敌人战斗和死,就是懦弱胆怯和革命意志不坚定,被敌人俘虏就是投降,就是背叛祖国!
    最后三师兄王贵元被开除党籍和军籍,直到54年年底被处置遣送回来。三师兄讲起这些经历痛哭流涕和捶胸跺脚,甚至苦不堪言和后悔不迭。他后悔说敌人都从他们身后自己部队和指挥部方向包抄过来了,说明身后自己的部队和指挥部早都没有,那时候还顾啥子上级的命令和桥嘛,还不如直接跟敌人拼命死了算了!结果弄的自己被俘,遭了那么多的罪不说,最终还里外不是人。他说自己遭敌人毒打虐待、威胁胁迫和在身体上刺字革命意志和信仰都没有垮,反倒是历经了千难险阻好不容易回到祖国的怀抱里,却得不到部队领导、祖国亲人的认可和信任,更不要说是同情和谅解,而得到的是被抛弃和不被认可,开除党籍和军籍,甚至是被处置遣送回农村。要不是师傅出面鼓捣袒护和收留自己,还有陈英雄的默许和其他师兄们的帮助,自己真是连个活路都没有了!他现在是看破一切,已经再也没有啥子革命意志和信仰,整个精神都垮了,就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癞皮狗一样见不得人,这都是自己没出息和命运不好。在战俘营那时就想着自己在成都还有这个家,有师傅和师兄们,有自己漂亮的新婚媳妇邵素华,想到**解放军解放了成都,建立了新的人民政府,还帮着我们这样的手艺人成立起了自己的制衣社,就在心里发毒誓绝不背叛新中国和**,想到自己通过和敌人的殊死斗争能回到祖国也是光荣的。那晓得回到祖国后整个情况都跟他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就是他最想不通和最委屈的地方!他哀求方继业和二师兄王子华以后离他尽量远一点,说他都这样的身份和处境了怕影响自家兄弟的前程。
    他们就这样小声悄悄说话到半夜,赵师傅几次提醒他们注意夜深人静,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兄弟间掏心掏肺的摆谈。可是,到方继业和二师兄王子华下楼后都已经是半夜两点钟,大师姐杨继美都没有回来。二师兄王子华也都觉得有些意外,心里有些放不下地说:“之前大师姐就是回来的晚一点,但这么晚还不回来的情况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也不晓得她在单位上到底有啥子事情。”方继业对大师兄说:“那我明天清早再过来一趟,要是大师姐今晚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明天就去他们报社找她看看,反正我现在等待分配没有啥子事情做。”二师兄王子华说:“你还是算了,你刚回到成都,好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也不熟悉,大师姐今天晚上要不回来明天一早还是我去她单位看看。”方继业只好说:“好嘛,那就辛苦二师兄了!”
    二师兄王子华说:“辛苦说不上,现在师傅不在了,大师兄一走也不跟我们来往了,所有师兄都看着我的,我还有啥子办法呢?好在54年年底军区后勤部在建立军工被服厂的时候,师傅和我费尽心思把师兄们都尽量弄到那边去了,就想要他们都有个好的前程去,剩下老的少的再难我们还不是支撑下去啊。我现在是华丽制衣厂的支部书记,又是厂长,现在在这边的师傅徒弟就我和三师兄,我不管哪个管?再说了……”
    王子华说到这里哽咽起来,仰面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辰,含着泪说:“师……师傅临终的时候跟我说了,要我以后再苦再……难也要支撑起这个家,师傅说了,只要有一个人撑得起这个家就算还在。这个家要是没有了,贵元他们两……两口子,还有大师姐就没了地方去!还有……你以后回来也就没有了家……”
    等方继业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昨晚上喝了好些酒又睡得晚,加之他想自己反正没有事情,心里一放松松弛就不觉睡过了头。昨晚上三个弟兄间说了那么些掏心掏肺和知根知底的话,他想这么些年来成都和整个祖国的确变化好大,这些变化叫他都有些不认识成都和祖国了,他现在很想马上见到陈英雄,他在心里觉得陈英雄才是自己今后所要走的道路的师长和指路人。于是,我抓紧洗漱,旅社早过了中午的饭点,他饿着肚子出了旅社门就往西城区区委方向走去。
    到了区委门口他就被传达室的师傅拦下,人家问他找哪个?他说找陈英雄,人家说哪个陈英雄,我们这里没这个人。他这才跟人家说是陈大柱陈局长,人家这才弄明白,又仔细看了他几眼,跟他说:“你是姓方嘛,刚从部队回来的?”他说:“是啊,你咋个晓得呢?”人家说:“陈局长不在,走了,走的是还留了话,说你方同志来找他要你今天不要等他,他啥子时候回来不晓得,要你马上回你住处那儿都不要出去乱跑,等他空了他自己晓得去找你的。”方继业心想这个陈英雄还真是行啊,未卜先知,料事如神,晓得自己要来找他。看来陈英雄现在做地方工作和当官已经出神入化了,自己以后真是要多多地请教他才对,这样也免得自己走弯路,可以更好的早点融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他早把之前对陈英雄的那些不满和牢骚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方继业想自己到区委来都来了,陈英雄不在自己何不妨见见王同志呢。于是他跟人家说:“陈局长不在那我见一下王委员王局长。”人家又笑着问他说:“你弄醒豁哦,又哪个王委员王局长哦?”他马上改口说:“王根生。”人家跟他开玩笑说:“嚯,你小伙子还真是个人物呢,竟认到些我们区上的领导,王根生现在是我们区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但是不晓得人家现在忙不忙有没有空哈。那你各人进去看一下,在那个办公楼的二楼上楼左手边的第五间办公室,要是王副书记忙的话你就不要多打搅人家,赶紧出来。”
    他急忙跟人家说:“好好好,要得,我去看一下,绝不多打搅王副书记的。”
    方继业上了办公楼找到王副书记的办公室,没人,只好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一直到下午下班的电铃声响起都没有见着王副区长回办公室。下班电铃声响过十几分钟还没见到王副区长,方继业想人家也许很忙,见不着就不见了,还是回旅社去,明天再去问问人事局那边。他往回走,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王副书记从三楼下来,他欢喜地叫了声:“王同志,王副书记。”王副书记抬头看来他一眼,马上反应过来说:“哦,你是小方,杨师傅的那个调皮的幺徒弟是不是,来来来……到我办公室里去。”
    王副书记拉着他进了办公室,然后带上门,说:“昨晚上我去福利院看薛红梅,薛红梅都跟我说了,说你现在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还真是啊!哎呀,你是来找陈大柱算账的是嘛?”
    方继业听王副书记话里有话,赶紧矢口否认说:“我哪里敢哦,我现在晓得都是我自己错了……”王副书记笑着说:“晓得了哇?那就好。那我们长话短说。今天中午陈局长跟我见了一面,他这两天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不要去打搅他,他把事情处理好后会去找你的。你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也都只限于我跟陈大柱之间的私交,谈不上工作层面上的事情,但我对你还是很好奇的,只是陈大柱好像对你兴趣很大,很有想法。你是刚从朝鲜回到祖国就复退回来的,现在国家在抓紧社会主义建设,一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二是更需要的是有作为的积极上进的年轻人。你刚回国,要多多的了解现在祖国的变化,要多看、多学和多了解祖国,在这之前你要少说话,不了解的更不要去说你自己心里的那些看法,因为你心里的那些看法也许是错误的,就跟你误解人家陈局长一样!尤其是现在到处都在开展社会主义整风运动,在思想方面深层次的问题上,我们都要通过一个学习的过程来提高政治觉悟和认识,更可况你一个小年轻还刚从朝鲜归国的部队里回来,必须慢慢来……也许陈大柱今天中午跟我说那些是对的,他要做的也是对的!好了,不说了,陈大柱说你聪明,一点也许你就会明白,我就先帮他点你一下。现在已经下班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记住这几天你一定不要去打搅陈大柱,也不要去找他,更不要到处乱跑,陈大柱说不准哪个时候就会去找你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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