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二章2/4/16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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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16
    刚入秋,王同志对杨师傅说快过新中国第一个国庆节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要动员所有人用实际行动为新中国多做贡献。这时候的王同志也已经像薛同志一样从部队转到地方,他现在是区委委员兼区政府劳动局局长。这天他来到制衣社召集大家开会,讲话说:“我们要建设好新中国,一要**领导,二要依靠工人阶级作为基础力量,要为新中国多做贡献离不开工人阶级!我们工人阶级要团结起来就必须抱团组织起来,成立我们工人阶级自己的组织和家,这个组织和家就叫工会。现在各级和各个厂矿、商店、各行各业都在积极动员行动起来成立工会,我们制衣社也要成立工会。成立工会就要大家从我们工人中间选举三个工会委员,其中一个委员还要担任工会主席……以后我们工人有什么事情就找工会商量,找工会撑腰!”这一下制衣社二百来人都面面相嘘,大家心里都不晓得该咋个办了。自从制衣社成立以来,在大家心里制衣社就是自己的家,大家干活在制衣社、吃住也都在制衣社里,是杨师傅把大家聚拢在一起的。大家有啥子事情都找杨师傅,杨师傅作为制衣社社长,也会把大家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半年多来大家过得很舒心,不焦不愁有没有生意和活路,只要埋头好好做自己的事情,缝纫社里管大家的吃和住,每个月都能按事先说好的等级领取工钱,拿到钱再兑钱回去养家糊口绰绰有余。所有的师兄些,包括李师傅和赵师傅他们都觉得要比自己自立门户,单打独斗过日子好很多,还省心不费力。所以,大家一直都把杨师傅看成是这个大家庭里的召集人和家长,都认为要是没有杨师傅想着大家,就没有制衣社,也就更没有制衣社今天的好日子过。大家不约而同地向杨师傅那边看过去,甚至连杨师傅自己心里都在想自己该对大家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带领大家一起走向更好的生活。这时候也听见有人在大声喊话说:“要选我们就选杨师傅,杨社长……”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区委王委员王局长急忙给大家解释说:“这个不行,杨师傅是制衣社的社长,他是整个缝纫社的领导,工会委员和工会主席是我们工会组织的领导,是我们工人群众的代言人。我们以后还会在各个工矿和商店里,以及各个单位里建立**的组织,以后在我们制衣社里不仅有社长,还会有工会组织和我们党的组织一起来共同努力,带领我们大家一起更好地建设新中国和社会主义,社长、工会和党的组织各有各的作用和责任,今后要各施其职,我们不能搞混淆了。所以,我们的工会委员和工会主席,必须是从我们广大工人群众中选举产生……”这下大家更被搞糊涂了,都在想杨师傅天天跟我们大家在一起干活路,操的心比哪个都多,替大家作想也是最多的,咋个就不是我们大家的代言人了呢?三师兄王贵元甚至激动地站出来说话,他说:“王同志,你要这么说这个工会委员和工会主席在我们中间就不好选出来了,我们先不说刚来的新工人和学徒工,他们好多还没有学会手艺,甚至好多都还是刚刚从乡下来的,还真是不好算是工人了。那在我们这些当了六七八年学徒出师的人中间选?我们算是工人了嘛,但是我们都是跟着我们师傅学的手艺,你这样弄得……好像我们是工人,我们……师傅他就不是工人了一样?这是不是有点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哦?”
    “这……”站在前面的王局长被呛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大师兄站起来说话了,他说:“三师兄,你也不要在这里非跟人家王局长争啥子输赢,人家王局长刚才不是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嘛,社长和工会主席,还有以后要建立的党组织,各有各的作用和责任,各施其职不能混淆到谈……”王局长赶紧接过大师兄的话,说:“哎,这位工人师傅理解了我说话的意思,他说的很对,我们不能混淆到谈,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大师兄说:“我叫陈皓远,杨社长的大徒弟。”三师兄对大师兄横差一杠子很不安逸,耿耿于怀地坐下,嘴里还在嘀咕说:“要你在这里假精灵!”
    只是大师兄说的那两句话已经给王局长留下了深刻印象,王局长对杨师傅说:“杨社长,我看你这个大徒弟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嘛,觉悟也高,工会委员他算一个大家看咋样?”杨师傅不好表态,只是淡淡一笑,王局长看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权当是默认。接着对年纪稍大一点的李师傅和赵师傅说:“你们二位师傅年长一点,经事多,你们二位中间看哪位愿意站出来多为大伙儿做点事情?”李师傅和赵师傅两人相互推让,最后李师傅指着赵师傅对王局长说:“他……他,赵师傅愿意……”赵师傅又谦让说:“李师傅合适……”王局长快刀斩乱麻,说:“这是好事儿啊,为大伙儿的事情……二位师傅就不要在推辞了,我看就赵师傅了!大家看怎么样了?”大家都说:“要得要得……”最后,大家又选了李师傅的二徒弟徐宝根当工会委员。
    两天后,制衣社大门口贴出一张大红喜报,上面写道:经华兴制衣社全体职工一致推选,并报经中共西城区区委和区工会批准,陈皓远、赵炳轩和徐宝根三位工人代表为华兴制衣社工会委员,陈皓远同志为华兴制衣社工会主席……
    按说徒弟当上了工会主席应该是件高兴事情,可是杨师傅心里却咋也高兴不起来。其实,在杨师傅心里很不愿意自己的哪个徒弟在那种场合站出来谗尖尖,杨师傅喜欢踏踏实实、默不做声埋头干活的人,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徒弟哪个都不笨,唯独大娃子陈皓远多了那么一种想要出人头地、高人一筹的想法。当然,想出人头地高人一等,这也没有啥子不对,有这种想法本身也是催人奋进积极进步,只是杨师傅看大娃子一直是想在众多的徒弟们中间逞强,一定要把他大徒弟的身份看作是徒儿们中的老大地位,这个就叫杨师傅心里有些夕惕若厉。以前杨师母还在的时候就跟杨师傅提及过这事儿,这时杨师母就对杨师傅说:“大娃子这人总像是心里有啥子事情,不像其他徒弟那样心里单纯和踏实。”为这事杨师傅才有意要二娃子先出的师。杨师傅原本的意思是想给大娃子一个教训,提个醒,可是方娃子不晓得这中间的缘由,经不住大娃子的求情和怂恿,还帮着大娃子说了话,这才挨了女儿失手的那一铜尺子。只是人性的事很难说,也实在是难以琢磨透,不过在众多徒弟中,杨师傅还是最看重方娃子。他觉得方娃子幼小丧父,亲娘又被逼改嫁,两娘母实质就是被撵出了原来的宋家,身世实在有些凄惨悲凉。好在这娃儿生性倔强,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加之聪敏好学,晓得谦逊礼让,这些都是做人最难得的。老伴儿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拿这娃儿当儿子看,临闭眼的时候还鼓捣他和女儿一起磕了头,虽说杨师傅心里对杨师母最后的这个愿望有些自己的看法,但这毕竟是老伴儿弥留之际唯一的愿望。所以,即便杨师傅心里有啥子想法,还是愿意将就老伴儿的意思,也就一直是个默认的态度。而女儿杨继美历来都是向着方娃子的,即把方娃子当成自己的小弟弟看待,又一直对这事儿碍口识羞和不置可否。老伴儿临终的时候,两个娃儿是在一起给老伴儿磕了头,但后来也就一直没有再提及过这个事情,只是杨师傅每次一想起这事,心里总觉得这还就是一个事情。这么一来杨师傅心里就烙下了两件心病,一是大娃子当上了工会主席他反倒高兴不起来,啥子原因不好说,方正就是觉得大娃子和别的徒弟有些不一样。二是女儿和方娃子的事情往后到底该咋个办?是按老伴儿临终的遗愿一定要把这两个娃儿拧在一起呢?还是就这么不闻不问,叫这两个娃儿顺其自然呢?这叫杨师傅心里反倒没有了底。
    国庆节那几天里里外外都好热闹,制衣社车间里到处都被大师兄和大师姐贴满挂满了标语,啥子“欢庆国庆节”、“翻身不忘**,幸福不忘**”、“拥护人民政府,建设新中国”、“支援解放军进军西藏、解放西藏”、“保质保量做好军服”,还有“工会是工人群众的依靠”和“开展识字扫盲运动”等等,这些都跟大街小巷那些红红绿绿的大幅标语遥相呼应,相得益彰。大师姐鼓动大师兄在制衣社里办起了识字班,还动员方娃子当起小“先生”来,最叫杨师傅感到赞赏和欣慰的是大师姐给大师兄出主意,在制衣社里成立生产劳动互助组,十好几个出师的徒弟每人负责一个劳动互助组,既注重军服生产的进度,更专注军服生产的质量,把整个军服生产搞得红红火火,气氛融洽,叫他这个当社长的心里轻松好多。
    过了国庆节,到处掀起了抗美援朝运动,一天晚上识字班下了课,大师兄、大师姐和方娃子一起回梵音寺的店铺,在路上大师姐问大师兄说:“听说三师兄已经报名要去参军,还说要去朝鲜前线抗美援朝,我不是想拖他的后腿哈,他不是刚结婚嘛,那他媳妇愿意嘛?”大师兄说:“那有啥子不愿意的,当解放军光荣,去朝鲜前线抗美援朝更光荣,大不了三师兄当了志愿军,我们多照顾一下他媳妇就是了,这是我这个工会主席应该做的事情……”
    方娃子在一旁听了不好开腔,只是晓得自从上次选工会委员和工会主席的时候,三师兄和大师兄之间就起了梗结,两人都已经好长时间连话都不说。大师姐推着自行车,看了大师兄一眼,突然问大师兄说:“那你咋个不去报名参军呢?你一个人又没有成家,单脚利手又没有羁绊的……”这话弄得大师兄很尴尬,大师兄发愣一下才回过神来,说:“哦,我这不是刚刚当上社里的工会主席嘛,区上布置的好多工作还没有做呢……那天我倒是跟王局长提过一嘴,人家王局长还批评我不要东想西想的呢,要我先把社里的工作做好了再说。”方娃子插嘴说:“我倒是单脚利手想去参军,就是人家说我还小,要我过两年再说……”大师姐笑话方娃子说:“你?你人都还没有枪高……”方娃子反驳说:“我听人家薛院长说她当八路军那阵也才十三岁,比我现在还小呢。”大师姐急忙追问方娃子说:“那你还听到了些啥子?”方娃子故意装怪,说:“我不想告诉你……”大师姐吓唬方娃子说:“看我不收拾你才怪呢!”大师兄在一旁挑拨说:“方娃子你还说你单脚利手的,我看你早迟都跑不脱的哦!”
    其实,大师姐杨继美和薛院长早就成了好姐妹了,她们两人现在好得无话不说,在大师姐杨继美的心里一直很羡慕只大她一岁多的薛院长。在她刚和薛院长认识的时候,她觉得薛院长身穿军装,腰上还挂着小手枪,英姿飒爽威武无比。而她自己穿一身素色旗袍,还别着那支派克金笔,看似洋盘,其实就是老土,两相比较相形见绌,一点都不革命和新潮时尚。以后制衣社开始做军服,大师姐自己精心裁剪制作了一套军装,可是穿在她自己身上就是没有薛院长那种特有的军人气质和飒爽。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她几乎天天都到儿童福利院去,当她看见薛院长被那些孤儿们追着喊薛妈妈时,就觉得薛院长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觉得**好了不起,觉得薛院长是天底下最美丽漂亮、最慈善心软的女人。
    薛院长叫薛红梅,河南开封人,她说她也是个孤儿,1942年河南大饥荒逃难时和家里人跑散了,后来被一个梆子戏班收留。梆子戏班班主带着他们一班人四处流浪讨口求生,遇上合适的就给人家唱一出要口吃的,后来流落到河北地界投奔了八路军,就一直在聂将军领导的晋察冀军区文工团里唱抗日戏宣传抗日。抗战胜利后内战爆发,文工团随大军南征北战,解放军南下时她被编入南下工作团,专做解放军进城后的宣传和难民收容安置工作,成都解放的时候她正好二十一岁。薛院长说她那支小手枪还是聂将军亲自奖励给她的,那是因为有一次他们文工团化装成戏班子深入敌占区,侦察清楚敌情后,又里应外合端了敌人的老窝,为表彰她的机智勇敢,聂将军特意奖励给她那支小手枪,上次组织上把她的枪收回了,她还偷偷哭过一场呢。薛院长经常给福利院的孩子们讲八路军和解放军打日本鬼子和老蒋的故事,大师姐在一旁听了好崇拜她。薛院长还偷偷告诉大师姐,王局长叫王根生,跟她是老乡,原先也是梆子班里的,他们是一起参加八路军文工团的战友,后来又一起南下来到成都。王局长也经常到福利院去,有一次大师姐还碰见王局长坐在福利院葡萄架下拉胡琴,薛院长给孩子们唱梆子戏,好听极了。那一次做饭的崔师傅也听入了迷,把饭都烧糊了,崔师傅一个劲的给薛院长检讨说:“我扙笨了,我失职、失职!”薛院长不仅没有批评崔师傅,还安慰崔师傅说:“都是我的错,烧糊的饭我吃。”崔师傅急忙说:“不不不,饭是我烧糊的,糊饭我吃。”围在薛院长身边那群孩子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小手,争着喊着说:“我要吃糊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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