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衫公子将三人引至二楼席间雅座，先是替三人满了酒，嘴里告罪：“我乃颍州常氏常敬尧，家中行六，诸位便叫我常六罢，原是不知三位也到了此间，我只听说这里醉蟹做得出彩，却没曾想因我之故怠慢了三位贵客，实在该罚，且许我饮尽此杯。”
    说罢仰头豪饮毕杯中清酒。
    蒋殷眉头微挑，嘴角带笑：“你倒是爽快。”
    那常六将酒杯翻转，杯壁悬不上一滴酒液，闻言笑道：“若是比爽快，谁又能比得过蒋家二公子呢！”
    他年纪或许比蒋殷还要小上一些，声音清脆悦耳，又天生一副笑脸，实在叫人很难生厌。
    便是蒋殷都有些被打动了，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壁外沿：“若我今日不想爽快了呢。”
    常六不以为意：“既如此，我便再自罚一杯。”
    蒋殷视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这回却按住了他的手，托起面前酒液一饮而尽。
    常六在一旁大声叫好：“蒋二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间方才隐有的对峙竟然须臾间消散无形了，席间其乐融融起来。
    酒过三巡，蒋殷已经隐有醉意了，他微眯着眼睛，脸上显出平日难以窥见的姝色：“你与那些人倒是不同，至少不叫我那么厌烦。”
    常六半伏在桌上，瞧着较蒋殷醉得更加厉害，他嘿嘿嘿笑了好一会儿：“呃……唔你蒋二也跟传闻很不一样。”
    蒋殷迷瞪地问：“什么传闻，传闻我怎么样？”
    “哈哈哈。”常六胡乱挥舞着手臂，“无稽得很！说你蒋二夜御数女，说你蒋二残暴不仁。”
    蒋殷瞪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常六身旁一高大侍卫正在替他剥蟹，饱满晶莹的蟹肉细细剔出，又默不作声地推到常六跟前。
    常六嗷呜一口将蟹肉全食了去，又凑头去寻蒋殷，在他耳边嘀咕：“我早就想认识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若不能活成你这样恣意的样子，那才叫没滋味呢。”
    “没有。”
    “啊？”
    蒋殷一脸郑重地说：“我没有夜御数女。”
    “哦。”常六也跟着眨了眨眼，认真道，“我信你。”
    卫康卫贤席间只饮了点薄酒，全没这两人醉得凶，见此便有心劝蒋殷归家了，常六却紧攥住蒋殷的手，嘴里十二万分的恳切：“蒋二，过几日我家要举办琼花宴，你且来。”
    “没甚意思，不想去。”
    常六急道：“如何就没有意思了呢！夜间方能观琼花一现，多有意思啊！你且一定要来啊！”
    说完这边，又转头朝卫康卫贤不住絮语：“两位殿下，你们也来，真的，你们都来，我定要招待你们，我没有朋友，你们便是我的朋友，我跟他们尽皆玩不到一处呜呜呜……”
    卫康卫贤：“……”
    着实是没想到颍州常氏里还有这样的人。
    不过是心神恍惚一瞬，那头常六又去缠蒋殷了：“蒋二，你且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蒋殷被嚷得头疼：“闭嘴，我应了。”
    常六满意了，放心歪头倒在那侍卫肩膀处，嘴里含糊着说口渴。
    那侍卫唤人送来醒酒汤，常六却转口说烫，侍卫垂头低声安抚了几句，终于让常六咽下小半碗。
    如今的情形却也再聚不得了，那侍卫随后便安排了人护送蒋殷卫康几人回返。
    他们出宫时刚过正午，现下却暮色四合，街头行人渐少，许多人家已在檐下挑起了一盏灯笼，星星点点的莹亮，颇有那么点子岁月静好的味道。
    蒋殷醉得坐不住，卫康便主动进了他的马车，说是要看顾蒋二。
    卫贤作为太子，需得在宫门落钥之前回去，只得在嘱咐一两句后匆匆走了，卫康掀了车帘，亲眼瞧见他的贤哥哥带着大半人离去，双目一时晦涩难辨，半晌才重闭了帘子。
    蒋殷这时已经侧着身子半倚在车壁上睡着了，卫康右手执扇柄，轻敲了敲左掌：“蒋二，蒋二！”
    蒋殷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唔。”
    卫康笑道：“这么点子酒就将你蒋二放倒了不成？”
    蒋殷驱赶苍蝇一般挥了下手：“……唔。”
    卫康神色剧变，立时蹲在蒋殷跟前迫近，嘴里追问：“蒋二，你且说说，我到底是哪点比不上卫贤，为何你们都喜他而不喜我？就因为他是太子？”
    蒋殷当然回答不出，眉头却逐渐皱起：“……热。”
    “热？”卫康嘴里跟着重复，这才注意到蒋殷大开的衣襟中，脖颈胸膛尽是潮红，离他近一些，彷佛都能被热意灼伤。
    他这模样不似醉酒，倒像食了什么虎狼的药物一般。
    卫康眼中神色不定，突然嘴里带笑，声音放缓地问：“蒋二，若我没猜错，你至今未有姬妾吧？”
    “不仅姬妾，便是连通房都不曾听闻，说来也是，你幼年母丧，大将军又远在汉水，恐怕无人教你……”他手指点在折扇上，彷佛想到了个极好的主意，“蒋二啊蒋二，我当教你知晓，这男女之事，乃世间极为美妙之事……”
    卫康的心情陡然好转，他此次若叫蒋二识得男女滋味，何愁不能压过卫贤一头。
    想到此处，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唤了身旁亲信来，又低低耳语几句，眼中闪现出沉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