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郑人梦鹿,终为假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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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醒了,还站在那冰冷水泥建构的高楼大厦前,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车群,耳边是聒噪闹耳的鸣笛声,身上穿着来时那件干练的职业装,一切事物都如此清晰,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游荡的城市的颓废气味,林落不敢置信的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穿着百褶短裙,有的穿着笔挺西装,走过一拨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天真,穿着中国式校服,似乎还跟她中学时穿的一样,林落狂喜,不顾自己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一蹦三尺高,嘴里快活的叫嚷着,他们都停下来看她,林落觉得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是那样亲切,她跑上前去拥抱他们每一个人,并在马路上跳起了看上去很业余的舞蹈,所有的车都为她让道,经过她时露出和善的微笑,她跳着,舞着,一点点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勾起了她的心,奇怪的是,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中,那几不可闻的声音竟然传到她耳朵里,她的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汹涌的恐惧,赶紧堵住耳朵,那声却像在心里,直通脑内。
那一声声,原是骏马疾驰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越发的清晰了。
林落揉了揉因为才睁开略觉肿胀酸疼的眼睛,模模糊糊看见麒麟蹲在门边,拉开一条缝,警惕地盯着外面,林落本能的觉察到出事了,本想叫麒麟一声,这时忍住,屏息走到麒麟身旁,也蹲下,一只眼凑在门缝朝外看去,看见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正守在围栏前,为首的骑着一匹红鬃马,这时跳下马来,身长八尺,一对剑眉高高扬起,眼窝深邃,目如隼鹰,鼻梁挺拔如山峦之颠,脸若刀削,眈眈盯着竹屋方向。
楚泽赟从里屋走出,一眼就瞧见两个屁股对着自己,轻咳两声,道:“出什么事了?”
林落回过头来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作口型:没事,您回房躺着。楚泽赟自然不会听她的,也凑上前来,俯身看去,疑惑道:“赵将军?”
林落瞪大一双眼,猛地回过头来问楚泽赟:“赵将军?赵青山将军?”
楚泽赟点点头,反问:“你认识他?”
林落摇摇头,其实她算是认识他的,不过并非是他们两个有过一面之缘或是如何,只是赵将军这个人在《大周王朝》这部电视剧里,给了她太深刻的印象。
记得在看大周王朝时,林路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赵青山将军,虽然这个将军的名字很搞人,但是当时是找的林落最喜欢的一个演员来演的,不仅如此,这个赵青山将军在剧中也是一个很讨喜的人设,他忠心耿耿,勇敢正直,一身肝胆,武功盖世,能单枪匹马万军丛中取敌方首级,鼓舞军心时发言气势磅礴,却在面对喜欢自己的怀瑾公主时支支吾吾说不好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为保护在夺嫡之争中被殃及池鱼的怀瑾公主,死在刀剑之下。记得当时赵青山死时林落哭了整整一晚上,跟之秋打电话把《大周王朝》的编剧的亲人问候了个遍,如今她曾崇拜的英雄人物就在眼前,叫她怎么不激动!
楚泽赟推开门,那顶天立地的男儿见了他,立即迎到跟前,单膝下跪,抱拳道:“末将竟耽误这么久才找到六皇子,请六皇子恕罪!”
楚泽赟扶起赵青山:“将军言重了,我负伤在身,还要麻烦将军送我回宫。”
麒麟:“他是皇子?不。。。”被林落一记肘子把话顶了回去。
赵青山眉头紧锁,盯着楚泽赟小腿:“六皇子,您腿伤了?”
楚泽赟一笑:“无碍,还要多谢这位姐姐和这位小公子照料,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时,一匹白蹄黑马从身后的人马群里扬蹄跑出来,到楚泽赟身前停下,低头亲昵的蹭楚泽赟,林落想,这便是他二人初见时那匹差点撞到林落的马了,想来与自己主人必是感情深厚,楚泽赟回转身看着林落和麒麟,用他那温润的嗓音说:“后会有期了。”
林落尬笑:“后会有期,六皇子。”
楚泽赟预备上马,赵青山一把扶住楚泽赟,低声道:“六皇子小心腿上的伤。”
楚泽赟点头,被赵青山搀扶着坐上了马,从后面开出一条道来,楚泽赟拉起缰绳,奔向与林落相反的反向。
烟尘散尽,人已走远。方才热闹不过恍惚间。
林落一颗悬着的心随着楚泽赟的远走慢慢放下,她实在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接触,毕竟因为那件事,在他身边一天,自己掉脑袋的风险就更大一倍,她对自己这颗脑袋看的还是很重要的,只是不知道楚泽赟这次回去以后再见陈慕雪时,会不会把遇见自己的事情说出来。麒麟看她愣愣的看着楚泽赟刚才站的位置,还当她是不舍,语气颇酸道:“人都走了还看,这么舍不得怎么不跟去?”
林落回过神来,敲了麒麟脑壳一下,摆摆手道:“别了吧,我巴不得他离我越远越好。还跟去,我不要命啦?”
麒麟挨了这么一下,却不像平日那样暴跳如雷,林落看他似乎还被这一脑嘣子弄得有点高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看不出来,原来你是个m。”
麒麟:“爱母?”
林落也不跟他解释,任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进屋去了。
空中漂浮着的尘埃落地,须臾便消失了。
楚泽赟走后,林落和麒麟就这样打闹着过着日子,林落苦恼于这时代的困境,怎样也找不到一个出路,索性就与麒麟一起砍柴打猎,她在家里洗衣,而且开始慢慢的学习做饭,面对这样的情景,她总喜欢开一两句玩笑,说自己竟真的成了麒麟的小媳妇似的,这时麒麟就会红着一张脸又急又气的大叫着,时间久了,林落也开始敏感地觉察到一些不对,譬如不经意的回头总看着自己的麒麟的那双澄净的双眸,譬如只要二人不小心肌肤触碰麒麟那总是染一层晚霞的耳根,渐渐地,林路也不敢跟麒麟开这样的玩笑了,她知道麒麟纯情,她不愿意踏碎这纯情。
这天夜晚麒麟较早便打猎归来,兴冲冲的把拖着的两匹狼现给林落看,林落见了,夸张的称赞说:“哎呀,这是谁打的呀,怎么这么厉害呀?”
麒麟把头一扬:“自然是我!你不知道,当时我埋伏在林子里,那两头狼在林子里觅食,一下就踩中我布的陷阱,我在拖他们上来时又一头给了一刀,怕有的还未断气,突然扑上来咬我。”
林落笑道:“不错,你还知道补刀的重要性。”
麒麟难得的没有跟她呛声,一笑,很温柔,道:“你快去睡,接下的我来弄就行了。”
林落看着满眼柔情的麒麟,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让这样单纯的麒麟喜欢上自己,实在是一种罪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那我就先去睡了。”
月白风清,暗潮涌动。
竹林那边传来异响,渐渐地,四周全是让人不安的声音,显然麒麟也发现了这动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林落身边,挡在她身前,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借着月光,林落发现篱笆外的草丛里似乎有几道黑影闪过,她一惊,下意识贴紧了麒麟,下一秒,原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庭院从四处涌出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人拿着一束火把,火光冲天,好似白昼。
麒麟怒吼:“你们是什么人!”
站在他们正前方的人穿一身盔甲,往前踏了一步道:“奉忠王命令,捉拿奸细林落!”
林落眉头紧皱。“什么奸细?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可笑,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穿着异邦服饰在忠王府前鬼鬼祟祟,忠王府好心收留你,你竟盗了军阵图出逃,简直罪不可恕!”
林落冲着他们吼道:“你放屁,你说我盗了军阵图,可有证据?无凭无据就在这犬吠,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呵!留着你的尖牙利齿回去跟刑司叫唤吧,来人,把这细作给我拿下!”
麒麟厉声:“我看谁敢!”
那为首的人冷笑一声:“上!”
四周密布的人群一齐出动,麒麟护着林落步步后退,直到各个方向立出一只长戟,才顿下脚步。
那两头狼眼睛还圆睁着,似乎在嘲笑麒麟他们如今也落到和自己当初一个田地了。
那边有人率先发起进攻,麒麟偏头躲开刺过来的戟,右手紧紧抓住,将那戟带人一起甩在地上,霎时,四时一齐发动进攻,直指麒麟,麒麟虽有些本事在身,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况且敌众我寡,刀剑不长眼,四方铁器一齐朝他刺来,林落尖叫:“麒麟小心!”,麒麟回头拼了命朝她吼:“还不跑!跑啊!”,一边浴血奋战,可惜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腹部和胸口剌开几个大口子,鲜血如注,被一对兵横戟拦在胸前,跪倒在地。
林落心痛的看着原先还活蹦乱跳的麒麟,如今被人架在长戟下,浑身沐着鲜血,还不停的挣扎着想护她性命,眼泪瞬间决堤而出。
而她自己也立即被人反绑跪倒在地,麒麟几乎是声嘶力竭:“你们放开她!”
那为首的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抽出鞘来,在火光印照下刀身闪烁着银光,那人将刀贴在麒麟脸边,嗤笑道:“英雄救美?”
猝不及防一刀插在麒麟腿上,麒麟痛苦的浑身痉挛,面部都扭曲了,却死命的咬住自己的嘴唇,竟生生忍住没叫出来,只闷出几声痛苦的胸腔音。
林落尖叫:“住手!”
那人的眼里闪着刀光,握紧了柄意欲再来,林落惊呼:“你们抓到我就是了,何必伤他!”
“掩护奸细逃跑,就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就敢随便伤他?”
“山野村夫,有何不敢?”
“呵,他可是六皇子的救命恩人,你们六皇子最是知恩图报,你伤了他,就不怕六皇子要你的命吗!”
那人显然愣了一会儿,浑身簌簌,又仰天大笑一阵,道:“你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呀,竟敢拿六皇子做挡箭牌!”
“呵,挡箭牌?我拜托你别把无知当品质,你却进屋寻一寻,看能不能找到六皇子的衣裳?”
那人面色一变,使了个眼色,有一人进去寻了一阵,果然找出楚泽赟受伤那天穿着的锦服。
那人拿着六皇子衣裳,细细摩挲,果然不再对麒麟动手,转头对林落道:“怎么回事?你们当真救了六皇子?”
“呵,蠢货,你们六皇子失踪了一阵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后来还是赵将军将六皇子带回宫的,知道六皇子因何失踪吗?正是因为在林子里遇了狼群袭击,若不是他,恐怕你们找到的就只是六皇子的尸体!”
那人拿着衣裳,思忖一阵,一扬手道:“将他二人一起带走!”
天地寥廓,只是始终漆黑,好像从未有过清光。
林落勉强睁开一只眼,只有一簇烛火在眸底跳跃。
很多年前,她和一群小朋友一块儿玩,那时候她自己也是个小朋友,他们玩着玩着,似乎觉得无聊了,就商量说每人想一个好玩的游戏,如果大家都同意他们就一块玩那个游戏。林落是第一个提方案的人,她依稀记得自己提的是过家家之类的建议,但小朋友里男孩子占大多数,这个提议当即被否决,有一个她一直有点害怕的大男生眼睛一眨,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们玩一个好玩的,你们先跟我来。”他们一群小朋友一向听这个男孩子的,同时也有着最强烈的好奇心,一群人兴高采烈的跟了去,原来是在一个封闭的小巷子里,这小巷子里堆着垃圾,许多野猫野狗在上面觅食。那男孩子带他们绕过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掀开一条别人丢弃的破毛巾,那一瞬间,几个小朋友吓得哭了起来,那毛巾下盖着的东西一只前腿被人扯掉,坠着几丝腐肉,身上的毛皮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毛被人生生拔掉,就那么,生生的。
如果不是它气若游丝的“喵”了两声,谁也看不出那是只猫。
林落没哭,只是吓傻了。
几个小朋友想跑回家,被那男孩子一伙的几个男孩扯住不让他们回去,因为有了观众,他们玩得更加兴起,更加快乐。他们邀请观众互动,观众只是哭。
从此以后,林落就很怕猫,尤其是那种小小的,叫声娇柔的小猫咪。
不知为何又想起这残忍的一幕来,她睁开第二只眼,瞧瞧自己,了然了。
她便像那猫咪一样,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那刑司微微一笑,道:“醒了?”
林落没有回应,她有气无力的看着那青袍官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被打得狠了,只会说些那些官员不明白的话,她骂,她咒,她恨,恨得却是老天爷,她破口大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让我穿越回来!把我生在现代,又把我穿过来做什么!为什么!我该死吗!你回话啊!老天爷!我操你妈!”
那官员以为她在念什么呼神唤鬼的咒语,吓得连忙叫人拿布堵住了她的嘴,又是一轮酷刑,她几度晕死,又被强烈的痛苦激得醒转过来,一遍遍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拿军阵图。。。我不知道。。。我没有拿。。。”
如今她再睁眼,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发不出一个音节,连痛楚也已经习惯,眼神涣散的看着一切,却仿佛什么也没看。
在面对受刑人时那种优越感在刑司身上表露无遗,他装模作样端起茶杯,拿茶盖碰了两下,不慌不忙的吹了几下,咽了一口茶,又露出那恶心的笑,道:“还不招哪?不错,有点骨气。”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困乏,想睡觉。
那官员见她不回话,面色不快,准备再度行刑,外面却有一个守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人仿佛受了惊吓,急忙放下手中茶杯,整了整衣裳,对手下人吩咐了一句:“把她带下去!”便匆匆走了出去。
林落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对那官员背影比了一个国际手势,再度陷入昏迷中。
隐隐约约听见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林落撑开眼皮,牢门大开,一人急匆匆走进来,着一身白衣,在她面前蹲下,她迷蒙看见那人将一挂白裘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小落,小落,醒醒,是我啊。”
她那冻僵的身躯在白裘下窃得一点温暖,手颤巍巍伸出,在离那人咫尺间停下,强迫自己视线集中,终于看清了那人相貌。
是楚泽赟。
她从喉咙里飘出几丝气息:“六。。。六皇子。”
他抓住她举在半空中的手,用最温柔的语调道:“是我,小落,对不起,来迟了,你受苦了。”
听见最后四个字,已经散去的力量好像尽数回到身体里,她扑上去,抱住楚泽赟脖子,撕心裂肺的大哭,像要把一生的委屈哭尽似的。楚泽赟轻轻回抱着她,一言不发,只是抱着。
林落好像梦见最后自己和几个小朋友,一边哭着一边把小猫埋进了土里,它已经没了生息,但好像很快乐似的,在嘴角有一点上扬的弧度。
猫咪,我好像也被救了呢。
作者闲话:
我一边写一边磕麒麟和那变态的cp,我太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