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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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狂妄的说法。
可听起来,就是没有半丝玩笑。
半个月的一同漂泊后,我与他被偶然路过的誉齐六王爷白尔云带回宫中,充作杂役,赐姓了白。
我成为了白易生。
他成为了白霜天。
只是,霜天太漂亮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熟到发现这般的漂亮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只知道,人们不是想接近他,就是想伤害他。
而往往接近他,也带着些丑恶的目的。
特别是白尔云的五个儿子。
只有比我们小一岁的小世子白绰,总是很火烈很大大咧咧地与我们玩在一起。
不必知道他们想对霜天做什么,只要看到霜天皱着的眉头,我便不由怒火上心头。
终于某日,我在差些被三世子和四世子推进花园泥沼时,白尔云恰巧回府,也恰巧看见了我一贯小心掩藏,却于慌乱中露出衣外的的碧玺球兽。于是一切无法更改。
此时的我看向白霜天。
霜天的面容比少时愈发美好,却早不是当年的白霜天。
而我比当年面目可憎,是否更加不是原本的白易生。
“我用这个,和一条命,买下你。”而白霜天把玩着手中碧玺球兽,悠悠重复了一遍多年前誓约般的话语,带着笑容的叹息,“只是,你早已不属于我。”
我看向窗外鸟雀叽咋,半晌只道:“自己丢弃的东西,又何必后悔。”
六年,足以让我学会很多东西。
也足以让白尔云在誉齐王年老智昏,朝中五帮势力互相倾轧的混局里大展拳脚,为我树立起庞大惊人的支撑力量。
足够我一夕发难。
十五岁。
奇计一出天下动,誉齐神子亦鬼童。
利用错综的各自利害关系与长时间煽动的冲突,一夜之间,默默无闻的白易生自幕后转至台前。
最光辉的台前。
肃清除我一系之外,誉齐朝内实力最强的其他四大党羽,又借四党残余之力及其与燕国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网,一月之内以神兵之势迅速攻入燕国。
杀燕王,焚燕都,势如破竹。
被四党扶植的羸弱皇帝,自然也被我赶下台。
我屠烧了界城,只不过是因为霜天无意中曾说起,他从有记忆起到八岁出逃,都被囚禁在燕都界城。
我也有蓬勃狂妄的野心。
而终此一切,或许也不过只是为了保护等于是被白尔云软禁来威胁我的霜天,许他一个安定的将来。
多好,多好。
只是,太天真。
就在这一切辉煌开场,也迎来了它的仓惶落幕。
界城破后十日,我依霜天之约独身策马,等在界城西郊七十五里山脚下。
满怀的成功喜悦,半年不见的思恋。我忐忑焦躁又充满希望与喜悦,觉得或许已可以确定胸中情愫,究竟为何了。
很想告诉他,也很想告诉自己,更希望能得到回应。
当第一道身影出现在夜幕中,缓缓靠近时,急促心焦带些惶恐的情绪便愈加强烈。
终于想要肯定地大声宣言,这便是爱恋。
只可惜,差那么一点。
所有的激情澎湃,冻结在一个同样熟悉,却分明不同的身影上。
来人却是白尔云。
白尔云说,他早知碧玺球兽是霜天所有。我为霜天做的这一切,霜天很感激。现在该是霜天亲身上场的时候了。
意思是,霜天,也早已知晓。
默认。
默认将我蒙在鼓里,默认利用我玩命拼杀,默认此刻的兔死狐烹。
我也并不是全不知晓的。
知晓球兽的意义,知晓霜天在背后看着我时那带着愁绪的眼神。
也知晓他不会主动暴露七皇子身份,以免再被送回燕国,或者接受私自出逃造成两国摩擦,燕王责难誉齐王震怒的惩罚。即使是他的父王,他的国家,他的皇庭。
我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霜天与白尔云坦白了商讨了计定了再若无其事继续欺瞒我利用我。
是白尔云主动找上他,还是他主动去找白尔云。
悲凉的怒火,喷涌而上,旋即炽烈而下。
不是不想还给霜天,他应有的地位与光辉。
只是不敢放手,害怕失去。
于是演变成今日模样。
于是我所有的心思机巧隐忍与挥洒都成了往日云烟。
于是七十四位天下高手云集青浏江畔,刀光剑影铮铮雪亮,迷蒙了月色与血色。
白尔云就站在我拼力搏杀,仍只能切出三道缺口的六重包围圈外,叹息道,孩子,不要怪我狠。只是你太夺目,留不得了。
霜天呢。我问。语尾带着不与人说的轻颤。
他不会来了。白尔云道。
我大笑。
不是不懂白尔云的野心。又怎会将权力真的建立在以我这来路不明之人为中心的基石上。
他的担心与小心是正确的。因为我灭燕之后的下一步,就是铲除白尔云,扶白霜天坐上本该属于他的王位。
可惜,等不了的人不是我。
甚至不是白尔云。
而是白霜天。
至此,夫复何言。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我满身血污,对着已被我的拼死突围杀得只剩了三十三人的天下高手,长啸般大笑一声,纵身跃下青浏江最急最凶最险最一去无回的江段。
江天连月明,我在波涛汹涌的江心立誓,定要得个不再被砍断的未来。
虽生,犹死。
全身于湍流中撞击割裂后暴晒化脓的伤口,即使在沈南寻的悉心照料下亦是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迹。拆下绷带后,近似无形中改换成平凡许多的一张脸,让我误以为可以重新开始。
伤愈两月后,答应了沈南寻的恳求,随易苍进入晋国内廷,助易苍一臂之力。
纷争再起。
纠结八年后,原来也只不过,再次轮回。
八公山下,青浏江畔。
这样相似的,在最后一刻丢盔弃甲,那即将确定的感情。
易逐惜最后一声被埋没在巨石沙尘间的呼喊,究竟是在说什么。
是不是人人都这样。
一次遗憾一次成功一次不明所以都是不够的。一定要再来一次。
不论结果是成是败。
这样才能看开,才能放下,才能真正闯过这一关。
所以,既然前路再次砍断,便更该自己砍断后路、放弃所有、全力一搏。
也所以,我吞下玄天蛊圣,站在了这里。
用尽所有心力耐力步步算计,新仇旧恨,一笔清算。
我取出怀中静静沉睡的白玉小瓷瓶。半透明的薄壁,隐隐透出其中活物般幽幽呼吸着的一团黑色来。
玄天蛊母。
何须武器呢。
我笑。
这个,可是比任何武器都好用。
“数次大起大落,从谷底爬出再次站在我面前,的确不容易。”白霜天看了眼我手中的无辜无害般的白玉瓷瓶,面色只微变了变,又看向我,声音很轻很淡,“你真的决定与我同归于尽?”
瓷瓶所盛之物,他比谁都明白。
我也以相似的语气道:“每代誉齐国主,都以自身精血蓄养一只玄天蛊母。一旦玄天蛊母亡,则国主非死亦必重伤。而能杀死它的只有玄天蛊圣。一旦融合,两蛊皆亡,连同玄天蛊圣的宿体一并死去……只不过寄宿人体而成形的玄天蛊圣,却是传说中天下间最强的一把兵器吧。”
“不错。只是太凶太利,不至家国存亡关头,绝不轻易使用这玄天蛊圣所化之劫天剑。而真正的劫天剑……”白霜天道,“你已经取得的所谓劫天剑,只是那剑柄。”
我轻笑起来,颇为复杂。
若是霜天知道劫天剑柄在做过灯笼柄掏耳勺换过三个鸡蛋后又被我轻易摔碎在地上,会作何感想?
良久,白霜天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将玄天蛊母杀死便罢,又何必再来见我一面。”
“既然是最后一面,自然是要来的。”我道。
白霜天一叹:“所以你要先支走白绰。又隔了这么些天才来找我,不过就是让我知道白绰在你那里,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对你,还是很好。”
“只是因为我没有像伤你一样伤过他。”
“也许即使伤了,他也不会背叛你。”
“的确。”白霜天一笑,“所以他现在,在你那里。”
我忽然沉默。
“由他自己中了你的圈套去,还是我直接命令他去,都一样的。”白霜天继续说着,看向窗外,“现在的他,该是全身浴血了。”
我不语。站起。
缓缓站起来。
用最镇定自若的姿态,和最锐如冰箭的气势。
不论面容怎么变,白霜天,果然还是那个白霜天。
我借易逐惜引来白绰再引来白霜天,却不想,原是白霜天借我将白绰安置在了易逐惜身边——方便白绰刺杀易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