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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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梁秋凉还真说对了。
似乎经过激烈转宁静再激烈的怪异第一夜后,易逐惜就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
有些什么沉淀下去,有另一些什么愈发灼烈。
至少在接下来待在这羲园的十几天里,是让我讶异的宁静。
连例行的云雨亦然。
我没有中毒,只是身上穴道被易逐惜用独特手法封死。除非他本人,无人可解。
云雨时在上还是在下,不言而喻。正常起居倒是一点无碍。
来到羲园的第三日白天,突见易逐惜急匆匆自外归来,推门入内时仍然气息不定。
我自发呆中回过神来看向他,撞上了他眸中如同燃烧的复杂神色,还未及辨清,他便移开了目光。
脸撇到一边,他一手扶着门框,似乎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两分,仍然有些僵硬。
只有跳跃不定的眼光里,遏制不住的一分喜悦与安心。
看着这样的易逐惜,我不由得好笑,从窗边躺椅上站起来直直走到他面前,问一句:“怎么了。”
他不答。
我只好继续道:“你怕我跑了么?”
易逐惜抬起眼来,眸底半分泄露的不安已被掩个精光,认真而凝定地看着我。
对着斗了这许多年的彼此,似乎所有的掩饰都已成了笑话,我耸耸肩,坦白道:“放心,我不会。时机还没到。”
易逐惜点头,对于我的回答,他分明比我还要笃定。
清淡相视而笑间,易逐惜捧过我的脸,固执地吻上来。
灵舌越过我无所谓而放行的齿关,缠着我的舌尖留恋游曳着嬉戏一番,又退了回去,在唇际流连不去。
不知是否有些不耐烦,我主动侧首探舌邀约,于是暧昧的气息立时升为火热。
放开时,齿颊银丝连连,目光里俱是雾霭般沉沦的水漾。
将下巴搁在彼此的肩头静静相拥,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双双无声地笑起来。身子分明紧紧靠着,依旧各自抖个不住。
第四日,晚饭时。
易逐惜夹了一片野菇送到我的唇边,我挑眉看了一眼,张嘴咬下去。
于是易逐惜笑,道:“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是没变。”
第五日,依旧晚饭时。
易逐惜回来得晚了,刚落座,我就夹了一片茄子放到他的唇边,他皱眉看了一眼,张嘴要下去。
于是我笑,道:“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也还是没变。”
第六日,仍旧晚饭时,只是多了邝洗邝实同桌。
看着我与易逐惜互相将彼此最不喜欢的菜送到对方嘴里,一边皱眉吞下一边交换一个含义莫名的默契微笑,此时此景恩爱非常诡异非常且大有旁若无人继续之势,邝洗邝实互视一眼,同时出手掀桌甩手而去,留我二人及时闪开,一地杯盘狼藉。
透过窗格看着邝洗邝实离去的背影,易逐惜晃了晃手中闪身时顺手捞起而免遭涂炭的一壶酒,又瞟了一眼身后正蹲着站着收拾残局的三名侍女,突地亮起了眼神盯着我。
这种明亮,像极初起的氤氲欲色。
刚有不良预警升起,我只听轻微一声,易逐惜已翻身转手,酒壶漂亮地擦过珠帘带起三两珠玉碰撞,落定在侍女们刚扶起的桌上。
我立时后退两步半,仍是被易逐惜抱个正着,后背撞在玄关口的墙上,闷响一声。
刚想骂一句“有人!”,话还未出口,便见易逐惜四分寂寥四分无奈两分满足的眉目一低,将头埋在了我的胸前。
什么危险动作都没做。
鼻尖是易逐惜犹带清冽浴香的发丝,悠悠晃动,稍稍瘙痒。而他半皱着眉头半吊着嘴角半垂着眸半晕红了脸颊的模样在我眼前晃荡不去,让我一个失神,忘记推拒。
帘子那头的侍女闻声抬头望了这边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去,抓紧收拾盆碗,只装未见。
易逐惜的呼吸均匀平稳,宁静惬意。
如同此时斜斜洒入,投了两人一身的夕阳。
过了许久,他低埋的声音才淡淡传上来:“能一直这样,多好……只是这样,就好。”
我低头。夕阳下,易逐惜满头的发丝与半见的脸颊都如蒙上了半灰半黄的烟雾。
一切都被跳跃的灰尘晕成了陈旧的颜色。如同回放的某段陈年旧事。
再再遥远不过,再再咫尺不过,也再再温暖不过。
我很想问,抱着纠缠了这么久的仇人,不会悲哀么。
不会累么。
不会想要一刀砍下干脆利落么。
他又何曾不想这样问我吧。
而彼此,又都何曾有过答案呢。
———————————————葬珍珑—————————————————
每日琴棋书画度日,偶然小院外闪过两三誉齐着装的男子,我还有闲情微笑招呼。
不是看不出来,易逐惜与誉齐之间,并非那么合作愉快。
易逐惜白天很少回来,但总会在晚饭时分前准时出现。一夜云雨,或者单纯地相拥而眠。
而他一回来,我都会锲而不舍地搬出棋盘。
以致易逐惜一见我转身走向棋盘就开始皱眉,而等我将棋盘放在他面前又放松下来,亲和得让我误以为,他本就是亲切的人。
一局珍珑。
易苍生前某日与我对弈,偶然排出的一局珍珑。
无论执黑执白,无论从哪一处开始,无论如何变换步法,都是一局无法双活的珍珑。
我与易苍下,与单岫下,与易逐惜下,与自己下。
易苍解不开,单岫解不开,易逐惜解不开,我也解不开。
比如第十日的此刻。
我轻轻缓缓在棋盘边缘敲着黑子,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死局。
笃笃声里,愈行愈远的无奈。
轻叹一声,无意间抬头。
就看见易逐惜垂眸看着残棋。那明明没有皱眉,却闪烁着三分哀伤三分愤慨四分望眼欲穿的眸子。
“你……”我尝试着开口,声音戛然而止。
猛然触及易逐惜抬起的阴冷目光,堵回了我的话语。
却堵不回脸颊上骤然横过的一线火辣。
血液的温热触觉,很快自颊处蜿蜒到了下巴。
我不语,也不动,只瞥了一眼直直钉入身侧不远处墙壁,三寸之深的一枚白子。
“易苍早就死了。”易逐惜的声音很静。
一字一句。
“我知道。”我冷笑。
“这样一遍一遍重复你与易苍之间未解的珍珑,有什么意义。”
我支额看向窗外半晌,才道一声:“……一定,要有意义么?”
易逐惜没有说话。
我却无比清晰感觉到,他愈演愈烈的怒火。
忽然一声大响!
我惊异回头,眼前一片棋盘碎块。
“如何。”易逐惜的声音,傲然得洗练。
我一愣。
棋盘,整个毁了。
也就无所谓输,无所谓赢。
也就无所谓争强好胜。
又或者,只是双灭得更为彻底。
我勾起嘴角。
轻轻笑。
越来越大声。
“用棋子决胜负,也不一定要在棋盘上。”易逐惜捻了白子站起,同样的声调,炯然逼视的目光。
我也站起来,捻了一把黑子:“不错。”
话落,两人以棋子为武器,同时出手。
易逐惜没有使用内力地与我平等对战。两人投掷闪躲借力使力,技巧力道再加些小聪明,直到最后棋子用尽,手边的一切物什都成了武器。
孩子似地扭打在一起。
却似乎是彼此这么多年里最尽兴最无所顾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架。
气喘吁吁停下来时,俱是鼻青脸肿。
我看着他眼窝旁的一圈红,很想笑,一笑就扯到了嘴角乌青,笑声差点变成哭声。
“比我还难看的人,还想笑我?”易逐惜扬眉道。
他的表情却是轻松的。
我挥挥手:“我本来就没你好看啊,你还这么不留情地出手,自然是更难看了。”
这句话是真话。
我挨他揍的拳数比我揍他的多了好几下,也是事实。
叹,两年间一直避免与人动手,我的拳脚功夫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正相顾而笑,一道冷邃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房内:“两位还有这么好心情笑,看来我们兄弟再插一手,也不怎么坏了气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