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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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起落,我们便趁乱混进了草木皆兵的李府。
有默契地等在某处墙角,直到一人长须长袍匆匆行来,推开一扇偏僻木门,入内。
自然是誉齐此行的最重要人物,天字大国师文疏了。
互使眼色,我与段空游跟了进去,枫倒吊在房梁上放风。
果不其然,里头大有乾坤。
文疏沿着暗道一直往里走的脚步声轻轻回响,不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
那带着放心满足笑容的脸,叫我们几乎误会里头藏着的不是国宝,而是他情妇。
文疏出门而去。
我于门外盯梢。听着段空游拨弄几下看似平常实则精妙的锁扣,啪嗒一声,锁开。
我俩轻轻步入秘道,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走了下去。
好半晌,不见动静。
正疑惑间,就听见段空游的声音闷闷传来:“老妖,我在想……我是不是眼睛瞎了。”
我闻言大惊!赶忙一提气下去。
手心冷汗不假,呼吸也紧了数分。
——段空游的武功并不弱。
拾弄机关更是个中好手。
而我小心探步而下的所见也证实,段空游并没有生疏他的技艺。
一路已被段空游摆平的各种机关陷阱,简直要让我怀疑这暗室比上头整个李宅还要大。
提防着会否出现的暗箭,我最大速度往最深处行去,终于看见了段空游愣在当下的背影。
没有料想中的武林高手迷魂弹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厅堂里站着个安安静静的段空游。
“怎么……”
了字未出口,我也顿住。
我看见了,展开在段空游面前的那个盒子。
只是这么个小盒子,就可称作金壁辉煌。
贴金镶银缀珠宝,夜明珠般照得满室生辉。
我走近去。
盒子里,躺着更加金壁辉煌的东西。
精雕细镂金玉满堂点缀了不知多少珍珠玉石玛瑙正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一把——剑柄?!
没有剑。只一把剑柄。光溜溜地独自躺着。
——这就是劫天剑?!?!
沉默。
沉默。
好久。
好久。
我终于一拍睁着眼睛傻愣在那里的段空游:“瞎着吧。兄弟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看见一手握着盒子一手拖着犹失神的段空游出来的我,枫利落地翻身下地,颇疑惑地看了眼如此情态的段空游,刚想问什么,忽然转头。
与另一道目光,恰好相撞。
并不是李家家丁的装扮。
一身黑衣,叫人想误会他只是半夜梦游爬错墙都难。
与我们视线相对,双方俱是一凛。
见来人似乎微张了口就要喊出声来,我、枫、回过神来的段空游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气沉丹田,三人先发制人,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大叫:“有贼啊啊啊~~~~~~~~~”
那人却反常地并未多惊讶。在我们的呼喊声中就这么穿堂而过,逃向另一边,一走了之!
似乎,很是从容?
我们则又躲回原来的墙角,看着后头一堆人追着黑衣人呼啸而过。
“走吧。”我道。
“去哪?”段空游问,脚步已跟上。
“他们往东追去了。”我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那我们就往南。”
“不是应该往西么?”段空游道。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刚才追过去的侍卫中有一人往身后使了个手势。”我道。
“也就是说,李宅早已被人渗入,背后还有后援人马接应那黑衣人,等黑衣人吸引追兵到某处,就在西边生事接应?”段空游道,一拍脑袋,“怪不得黑衣人见了我们也不喊,还跑得这么顺溜!”
“而黑衣人这一闹,文疏必会再来确定一番,这样,成璧的人就能找到劫天剑了。”枫笑。
“可惜,被我们早一步。”我掂了掂手中方盒。
“这回成璧明里暗里动用的,大概有数百人马吧。每一步行动,都要这样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应策筹划,权势纷争,还真是累人。”段空游叹道,又哼唧着看向我,“一开始帮成璧一手,倒头来不还是自己拿了宝贝。”
“没办法,不拿个宝贝傍身我怎能安心逃命。”我耸肩,“何况,这是在后燕国土,不是王座可以横行的晋国。成璧这次动用的又何止数百人,光是放风的压阵的传信的随时准备化暗为明制住场面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那西北角安静压抑得鸟雀都惊不起来,定是有不止千多人暗中埋伏。”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往南,而不是往北?”段空游与枫相觑一眼,枫道。
我皱眉凝神:“想知道么?”
那两人都开始认真起来,点头。
“这,就要牵扯到一样集广大人民众多前贤千百年智慧结晶的东西。”我煞有其事地皱眉轻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盯回我。
“就是——”我从怀里嗽地抽出一本块状物体唰啦啦展开到某页,“黄、历!!”
指着历书某页右下脚的一行小字凑到段空游面前,我命令道:“念!”
被我镇住的段空游就这么愣愣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念起来:“今日吉位:南。”
静。
我默数三声。
然后就在段空游暴跳而起的时刻将黄历摔在他面门,转身开溜。
———————————————葬珍珑—————————————————
这一回,不同上回躲避易苍追杀时的匆忙困窘,我们三人可说是毫无目的毫无条理,带着国宝四处乱窜。
顺道看了灵川大坝泛舟香江胜景走访真老夫子的祠堂佛道大师曾经的修真处镇威将军之墓,洋洋洒洒兜兜转转,数百里已过,其实还是在那三国交界处。
此间一到名胜古迹,我则雅性大发作屁诗一首,段空游则找个地方撒泡尿以示到此一游,枫则大买当地特色小吃又往往被我和段空游掠抢一空。而金光闪闪虚有其表的劫天剑由段空游保管着,装过掏耳勺充过蒲扇柄还曾包了块破布插了根竹条借给邻居大妈当晾衣竿,换回鸡蛋三个大笑一场。
这样胡乱行走,将尾随人马跟得晕头转向,我们终于一路急行快马加鞭,来到段空游所说的青鱼山下。
弃马而行,山腰,便是那青鱼观了。
正清晨,不大的道观里,只有尼姑三两洒扫其中。其中一人见了段空游,辨认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段公子?枫?”
原来不止段空游,枫也知道这里?
我略微惊讶,就听见段空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太好久不见。”
段空游领着我们走进后院,下了地窖。
地下一路的机关陷阱,看得出来都是段空游的手笔。
进了最里面点起灯来,也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密室。
段空游站定,揭开帘布对我说了句:“劫天剑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看一眼枫,同样有些黯然的淡漠。
都没有一同进去的意思。
没说什么,我拿着装了劫天剑的精致小盒,径直走进。
却是真的,呆住了。
灯光昏暗,仍看得出里头是一个木龛。
供着的,竟是两块灵牌。
庄重沉穆的字体,分明写着——“威靖将军段龙之位”。
当头凉水,好似就此泼下。
激流入百骸的冷意。
尚未省及,耳闻一声清脆声响,终于唤我回神。
砰啪。
轻轻弱弱,却震得我猛然一震。
低头。
手中小盒,落地。
碎片,依旧金碧辉煌,耀人眼帘。
劫天剑——被我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段空游一撩帘子便看见了我。
而我眼前猛然掠过一片碧天黄沙场。
一排排跪着的带罪人等蓬头垢面一身血衣,不出半点声响,只倔强抬着头。
盯着最前方高高树立的木架。
木架上,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凌迟。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架上捆缚之人,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他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底下千百将士,失声痛哭。
下一刻,木架边跪着的另一个人只来得及哭吼了一字“爹!!”,便被铡落了脑袋。
被凌迟者,就是威靖将军,段龙。
他身边是他的长子,总是一同上战场的青年将领段威。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段空游,便该是段龙的小儿子,一直在外学艺而免去浩劫的……
“段敏……”我看着段空游惊呼一声蹲下捡碎片,愣愣说出口来。
段空游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阴森冷厉。
冻得我一个噤声。
段空游自顾的唠叨与抱怨同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枫察觉有异靠近,疑惑地问了一句。
僵硬着,段空游站了起来。
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终于定定看向我:“对。我就是段敏。”
然后二话不说,段空游错过枫身侧,看了枫一看,自顾离开。
枫听见了段空游的话,看了看我,看了看地上依旧金光闪闪的碎片,再看了看木龛,大略也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抬手指了指木龛中两个灵位。
“这位,是段空游的爹。”枫很平静地说着,“段龙。”
“那这位……”我看一眼另一块灵位。
平北将军,朱宇宏。
“我义父。养育了我十九年。”枫还是平静地回答完,低头一笑,“本来段空游已经收起来了的,是我上月从元嘉回来路过这里,又摆了上去。义父与其他几位将军本可逃走,却选择了与多年挚友段将军同生共死满门抄斩,所以段敏对仅存的我特别照顾。”
朱宇宏,官位略低于段威,是段威出生入死的好搭档。
两人曾联手对敌,拼下无数战功打下多少奇捷,被人称作“龙翼”之军,与易苍的“天风”之军一道,为民众如神歌颂。
而他们的成就,缘自于他们誓死跟随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毁了他们的一个人。
当时还那般年轻的二十三岁,却已端坐“王座”之位八年的人。
成璧的前任,上一代的晋国“王座”。
所谓“王座”,便是得到国君倚重信赖,必要时可代国君摄政,堪称副君的人中龙凤。
前代王座被一纸军报所蒙,舍下与后燕正酣的战局长途奔回秋露堡,却踏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全军覆没。
而与后燕继续作战胜利在望的前王座精锐“龙翼”,也在随后被一纸皇诏招回。
叛国余党,格杀勿论。
最可恨的是,连累无数无辜流放殒命的前代“王座”,并没有死。
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