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高升，挂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犹如九天之上神祗睿智的眼眸，俯视着人世一切的悲欢离合，是他们驱逐千百年的孤寂的消遣，但他们只是看客，从来不曾参与其中。
    神殿里的长明灯不知为何都已熄灭，仅剩烛台上的烛光在夜风中寂寂摇曳，无力地挣扎，摇晃了几下还是灭了。月的银晖如剪裁过的薄纱垂着柔软的流苏倾泄而入，淡淡地披在匍匐的背上。
    玄色的大理岩上，那雪白的背上纹着的黑色天命玄鸟图仿佛与神殿的地面融为一体，只听得一阵细微的语句：“神，请原谅我的背叛。”
    风声渐响，掩盖了一切杂音。
    ……
    每到夜半月圆时分，伽邈云池上的水雾就会被月光驱散，露出湖面本来的样子。今晚虽非月圆之夜，但至夜半湖上的水气也减去不少，隐约可见流光溢彩的湖面。
    拓跋渊坐在那伴随他十几年的轮椅上斜睨着伽邈云池，苍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击着青石桌面，原本突兀的指节显得越发青白。
    望着那湖中心的神殿，他的眼神是冷漠而鄙夷的。他并不以神殿为傲，更不把神明放在眼上。他不相信世上有神明。若是真的有神明的存在，他可听到自己的呻吟，看到这苍茫众生的苦楚？
    他不信神，更不信命。
    忽然，他指尖一滞。
    窒息的感觉悄然扼住了他的咽喉，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刺痛着，越来越清晰，那股熟悉的冰冷正顺着自己的脊背向上蔓延，有什么堵住了心口，难受得他不由弯下腰，双手抱紧单薄的肩膀，牙齿死死咬住手臂，每次病发的时候，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的痛苦减轻一点。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一滴一滴滴在覆在他腿上的毛毯上。拓跋渊的病发作一次比一次来得更痛苦更冰冷。
    刹那，窒息感似乎缓和了许多，一股温流顺着他的背后流向丹田然后至胸腔，逐渐游走于全身，一点一点驱逐冰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静静放在拓跋渊的后背，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神光流转的紫宝石戒。紫宝石在银月的照耀下透着出和主人一样惊绝尘世的光彩。
    须臾，拓跋渊松开了嘴，从怀中掏出白色的手帕擦干了嘴角和手上血。
    宇文篁走到他对面坐下看他，眼里倏然冰冷，他静静道：“你的病情加重了。按照我给你的方子吃药不会如此，你没有吃药。”他的口气笃定。
    拓跋渊垂下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吃。”
    “你不想活了？”宇文篁质问。
    拓跋渊啐了口酒，笑得有点惨：“我是不想活了。”
    沉了口气，宇文篁闭上眼，轻抚着紧皱的眉宇，淡淡问：“为什么？”
    拓跋渊沉默半晌，道：“你不在的这几年，家已经变了。”
    “发生了什么事？”宇文篁处在帝都的两年，为了不让皇帝起疑，时刻周旋于宫廷之间，鲜少理会江湖事，更不知伽邈四庄的事。
    “我……不清楚，可庄里谁都看得明白。”拓跋渊低头想了想，又道：“长老会那些老不死的想推拓跋颜当总庄主。”
    宇文篁拿起青石桌上的酒喝下，将目光放远注视着伽邈云池中心的神殿。
    “爷爷怎么说。”宇文篁问，眉间无一丝焦虑。
    拓跋渊攥紧拳头：“宇文爷爷不闻不问，该死的拓跋颜竟然答应了。”
    宇文篁似乎不想再继续下去，端起酒殇径自道：“这酒太烈，阿渊，你别喝了。”
    不知道宇文篁为什么扯开话，拓跋渊便也不再说，拉拉有些下滑的毛毯，若无其事的把酒端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拿过拓跋渊手里的酒杯，宇文篁道：“我过几日便走，这些事情你留给阿颜便好。”
    “她那个软弱的家伙只知道听从长老会，留给她，伽邈四庄都得毁在那群老不死身上！”拓跋渊恨恨道。
    广袖挥开，宇文篁长身立起走到伽邈云池的玉石堤旁，负手远望，声音缥缈悠远：“阿渊，这些是非你别管，好好活下去。我会想办法的。”
    “篁，你说话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了。是不是人活久了心思就会变了……那我宁可早早的死。”拓跋渊看着宇文篁修长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如此萧索。
    2008。10。18定稿
    哈~今天意外更一章。下次更新10。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