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还未等到庄妍，先接到一封请柬，来自徐府的帖子，江域端正的书写，邀请他？时如意居赴宴。
    赵昶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勾起嘴角，“江域啊江域，我是一点也不能小觑你啊。”
    庄妍依旧白衣红裙，略施粉墨，娉娉婷婷的走近，笑得如以往淡定，却也有些不同。
    “王爷容颜尊贵，想见一面如登天啊。”
    赵昶挑眉笑笑，“有什么事能令庄大老板如此沉不住气，失了以往从容？”
    庄妍看了他一会，开口，“我想与王爷做个交易。”
    “哦？”
    “关于江域。”
    “哈哈。”意料之中。
    看他一眼，庄妍笑着喝了口茶，“王爷，咱们相交数年，彼此不说相知，好歹有些了解，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言。”
    “洗耳恭听。”
    “王爷可还记得赵亮？”
    赵亮？赵昶皱起眉来。脑中思索着这个人的资料，不觉有些冷汗。他竟险些忘了这个人，若非庄妍提醒……如此，有些疑惑也就可以解释，江域的到来更为明朗。
    赵昶眯起眼，“赵亮在你手里？”
    “呵呵，我没有半点威胁王爷的意思。”庄妍笑道，“一个月前我出城办事，刚好遇上重伤昏迷的赵亮，就带回我那里静养，后来听到一些风声，江域又来，加上赵亮伤势未愈，就自作主张继续留在我那里。”
    赵昶沉吟不语，已明白她的意思，知她有几分私心，但终究没坏了大事。至此事情的来龙去脉已基本摸清楚。
    赵亮是吴世英手下大将，武艺超群，半年前探亲离开王府，后来隐隐约约听说入了京，说是为报仇去的。当时也未注意，现在看来，似乎他在京城有些什么事，刚好被赵熙抓住不放，江域几日暗访怕也是如此了。而今日摆宴，明显有些眉目。
    “你想做什么交易？”
    “我知道王爷非心狠之人，就算赵亮所为与王爷无关，王爷也不会袖手旁观，独善其身。而这一次，对手很可能是江域，听说过王爷对敌人的手段，只希望王爷手下留情。”
    “呵呵。”赵昶勾起嘴角，大家都是聪明人，所有事一点即透，江域也没有刻意遮掩，只是，有些事，不是清楚就能解决，就能放下。
    “今天晚上，我与赵亮便离开杭州，从此不再江湖露面。因此，希望王爷不要为难江域。”
    “到现在，你还为他求情？”
    庄妍避过他探究的眼神，不语。
    “那还爱着他？”如此痴情？
    “不，”庄妍摇头，低笑，“早已不爱，只是放不下，毕竟与他在一起好一段日子，很是快乐，彼此知之甚深，不愿他再受伤。”
    好一段日子？赵昶冷笑一声，“江域今晚在你那里设宴，你别说不知道。”
    “我知道。”
    “你以为，他只是拉你叙旧？”女人，愚蠢。
    庄妍沉默半晌才道，“我在赌。”
    “赌他是不是笨蛋，半个月过去查不到什么？还是赌他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故念旧情？”赵昶忽然有些生气，犹如一个选择题，江域不念旧情便是无情的大帽子扣下，念旧情就是徇私枉法，自打嘴巴。
    庄妍低着头，甚至未注意到赵昶的怒气，“我在赌，我有几分价值，我……”深吸口气，“我在埋葬过去。”
    赵昶到如意居时庄妍江域都在坐，二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见他进入，二人站起身来。庄妍接过他手中披肩一边挂起，笑道，“就等王爷您哪？”
    看向江域，江域只是笑着，目光与他一触便错开，没有任何信息，他已经戴上面具。
    笑了一声，赵昶赔罪，“是晚了些，本王先自罚三杯。”
    “呵呵，王爷说那里话来，我不过那么一说，莫说王爷准时，就是晚个个把时辰，咱也不好怪罪不是。”
    说笑着，三人入席。菜色十分风胜，看得出狠下了一番功夫。
    庄妍笑道：“杭州两大巨头光临，如意居蓬荜生辉，酒菜简陋，二位没嫌才好。”
    赵昶笑了两声，“哪里的话，庄老板在杭州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何必自谦。”
    “呵呵，两位请。”
    江域并不动筷，笑道，“妍儿还是请赵护卫出来一块儿吃得好，总不好晾着。”
    庄妍面色大变，勉强笑着，“赵亮乃昌王爷手下的大人物，怎会在此地？江域此话怎讲？”
    江域看了赵昶一眼，赵昶自江域开口脸色就不好，但并不说话。
    “我在如意居呆的就有十天之久，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妍儿，你很聪明，但仍有很多蛛丝马迹。厨房的人不能忽视，市井的流言也不可不听。”
    “自一个月前，庄老板食欲忽然大增，后来更是嗜酒，让厨房大是惊愕。并且庄老板还喜欢上外面酒楼吃饭，饭后必定打包，还有庄老板房内伤药裹布消失的很快，这也是一大奇事。”
    庄妍笑的难看，“这不能说明什么，至多不过我养了个汉子。”
    江域面无表情。“我说一个名字，妍儿相比耳熟得很。宝儿并未出城。“
    “他答应我离开。“庄妍脱口而出，面色不由白了。
    “他是答应你离开，但他不是一个人，另一个人脱身不了，他自然走不了。”
    “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这已经不重要。妍儿还是请赵护卫出来得好。”
    庄妍脸色灰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良久，才叹了声，“江域，为什么，我会遇上你？”
    江域看她表情心下惨痛，听她话语，更是无限伤痛，“对不起……”
    忽听“咯”的一声，然后是吱吱声响起。“徐大人，你不必难为她，要杀要刮冲我赵亮来便是。”
    内室中走出一人来，肩阔膀圆，浓眉大眼，满脸坦荡荡的无畏。
    赵亮直直朝赵昶跪下，“赵亮该死，让王爷受累。”
    赵昶叹息一声，扶起他，“都是兄弟，说什么傻话。”
    江域道：“雪妃逝前留下遗言，是她辜负你，只能以死还君情意，让你好好活下去。”
    赵亮震了一下，眼中满是悲痛，“这傻雪儿，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江域盯劳他，“当时明知她受伤，为什么还抱着她跑那么远？她死于失血过多。”
    “我……我……”赵亮抱住头，如野兽受伤的嘶吼，“我爱她啊……”声调悲绝，闻者心中重重的一锤。
    江域声音透着冷酷，“既然爱她，何必害她？她既已封妃，你去见她，置她与何地，让她如何自处？”
    赵昶吃惊的看着他，明知是实情，但这话太无情了。
    空气凝滞。
    良久，低沉嘶哑的音调响起，“我家在边缘小县，父母早亡，自小昏昏度日，直到遇见雪儿，她温柔善良，不嫌我贫穷，我俩情投意合，但他父母却不愿意。我便立志出来闯荡，五年后绝对让自己配得上他。谁知年前我回去，却被告知雪儿已经被送入宫中，我如何甘心？就算不能相守，至少确定她幸福，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啊，他若过得不好……，我……，谁知她……”
    “雪妃自言是自杀。”
    赵亮悲痛难忍。
    “她既是自杀，你有何必仓皇逃离？这一逃，就是坐实了罪名。”江域声音仍是淡淡，无波无澜。
    赵亮冷笑一声，“徐大人，徐江域，您莫忘了，那里是皇帝的后宫，有皇帝的御林军，而你，不过是个小小侍郎，还能保我性命不成？”
    “那你可知，你这一逃，落实的不只是你的罪名，还有王爷的，入宫行刺，这罪名王爷背上了。”
    赵亮脸色大变，看向赵昶。
    赵昶冷声一笑，“本王的事还不劳徐大人关心，有无罪名又与你还何干？”
    江域脸色一白，硬声道：“自然无干。我只是不愿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不漏过任何罪犯。”
    “那么赵亮是罪犯？”
    “擅闯皇宫，惊扰内宫，有辱国威。”
    “哈，罪名不小啊，徐大人准备怎么处置？”
    “王爷……。”江域脸色苍白却坚定。
    赵昶不再看他，向庄妍道，“你说过今晚离开杭州，可准备好？”
    庄妍一愣，偷眼看赵亮一眼，“已经好了。”
    “那么马上离开。”
    “不可。庄妍也有包庇之罪，王爷怎么能放他们走？”
    赵昶等他，咬牙切齿，“你！”
    江域不理他，“赵亮是朝廷钦犯，如果……”
    赵昶一把抓住他衣领，低吼：“你看不出庄妍喜欢他吗？王法王法，你眼中可还有情字？亲情，爱情，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是不是？徐江域，够了，你想杀光你身边每一个关心你的人吗？”
    江域全身颤抖起来，脸上血色褪尽，那张苍白的坚定的面具一瞬间撕裂，露出下面的，惊恐的，惊吓的，惊怒的，全部的全部的，内心的情绪一瞬间毫无遮掩的暴露出来。
    话一出口，赵昶便觉说的太重，看他脸色，甚至比初见时看戏时当面羞辱伤害更深。顿了顿，松开他衣领，对另两人惊愕的表情视若无睹，只道：“现在便走，以免夜长梦多。”
    “王爷……”
    “不必担心我，一切我会处理。我早已留好退路。”
    催着两人出门，送入暗巷。
    二人回头一拜，庄妍踟蹰开口，“王爷，您刚的话说重了，江域他……”
    赵昶笑道：“我知道，我马上回去赔罪。”
    “王爷，江域是可怜的人，您若不喜欢他不理他便是，何必一次次伤害他？”
    “我自有分寸。”向两人推了一把，笑道，“快走吧，一路小心。”
    看他们走远，赵昶喃喃道：“可怜之人么？”有人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那般的无情绝情，面对生离死别无动于衷，那么冷淡冷漠，忍不住的开口伤他，只因心中恐慌，那人，他不信情，不在乎情，那么，他该如何自处，他的感情他可会回应？如此冷漠，若是不回应，他情何以堪？但昨天，他的迎合难道是假？
    思及此，不由加快脚步，那人脸色那么难看，别出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