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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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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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排成横队,垂首站在阶前。脑袋顶上是热辣辣的正午时分的日光,烧灼着他们每个人的脸庞。
风江坐在长廊下隐蔽处的藤椅上,遥遥看着台阶下面这一二三四五六七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仆从,良久,一言不发。
气氛变得诡谲,难测。谁都不知道风三少爷今儿个心血来潮叫大家大中午过来集合,究竟是为了什么。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风江缓缓从藤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审视面前一帮形态各异的下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对我很是不满。”
众人屏息以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还有些人,在背地里搞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在场几名年纪小没经过世面的女娥,已经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知道你们不容易,不想真的砸了大家的饭碗。”
“但是某些人,仗着自己比别人多听、多看了那么一点点,就以为可以随随便便在别人背后说闲话,戳脊梁骨。”
“以为我看不见,不知道?”
风江扫视一周,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每个人的内心看穿。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核桃身上,猛地一缩,像是刀剑出鞘之前,撕裂空气,射出寒光。
核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觳觫不已:“对不起三少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风江冷眼看着核桃,曾以为无比熟悉贴心的仆人,竟然在背后说自己的闲话。真是应了那句古语,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谁都不相信。
“今天我饶了你,明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时候人人都敢在我背后嚼舌根,传扬出去,我风江的脸往哪儿放?”
风江这次绝不手软,他要杀鸡儆猴,让房里其他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核桃筛糠似的发抖,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已经毫无血色。他跪着前行,来到风江脚边,一把将他的大腿抱住,苦苦求饶:“少爷,我求求您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办错了事,求您责罚,但请您千万不要把我逐出府去,不然我就真的要饿死在大街上了,少爷……”
风江知道,核桃很早就卖身到了风府,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三少爷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不是他大嘴巴,到处乱说,本也是个极好的小厮,可惜了……守不住秘密的部下,再有能力也不能要。
“不逐出府去,你还想留下?留下做什么?我这房里还有什么事情是能放心交给你去做的?”风江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抱住自己大腿的核桃,“那不然,直接杖毙如何?”
核桃吓得一顿,哭声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无边无尽的恐惧。
唐初在屋里睡得正香,听见门外聒噪声响,吵得他无法安眠。他从窗户向外张望,看到一排黑漆漆的脑瓜顶,呈一字形排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静静听着廊檐下的风江训话。
唐初心想,怪不得都说小人得志,小人得志,这平时没有一点实权的人,突然一下成了主子,总是摸不清自己的位置,浮躁,特别浮躁。
他下了床,一瘸一拐走到门口,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风江冲着核桃问道:“那不然,直接杖毙如何?”
唐初赫然瞪大双眼,抬头直视风江。他刚听见了什么?这还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风江眯着眼睛,用下眼睑瞄着核桃,悠悠开口:“给你两条路,要么离开风府,要么即刻杖毙,选择权在你手上,是去是留,由你决定。”
唐初的眼睛比刚才瞪得还大,什么情况,一言不合就要把人逐出府去,不听话就要人家的小命。这个风江,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唐初气急,拖着残疾的身体从门槛后跨过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抽一吸,拼了老命凑到风江边上,猛地一把将他拽了过去:“你要死啊?”
在场众人,包括风江,无一不目瞪口呆。
“呸!”唐初后知后觉,都说了不能说“死”,不能说“死”,怎么老是不长记性呢?
风江瞠目结舌,反应了半天才癔症过来:“你出来干什么?”
“废话,我不出来能看到这么精彩绝伦的一幕吗?我不出来你怕不是一会儿就要坐着窜天猴上天了。”唐初一指头戳到天顶上,仿佛他已然看见了风江屁股冒火,一飞冲天的感人画面。
台阶下隐隐爆出笑声,但都小小的,极其克制,不敢让风江听见。
风江汗颜,忍不住扶额:“你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你这么一搅和,严肃的气氛都没有了。”
“你要什么严肃的气氛?你又不是法西斯,还威胁人家要杖毙,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啊?”
唐初拍着胸脯说,想当初他厌烦风江,是因为风江足够优秀,把他的风头全都压了下去。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看到风江如此不堪的一面。真是活久见。
唐初不顾风江的反对,执意走下台阶,将哭哭啼啼的核桃扶了起来:“核桃,起来,跟我走,别理他。”
想当初他在房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是核桃一直陪他说话,帮他解闷。平心而论,他觉得核桃这孩子挺好的,不管是犯了什么样的错误,都罪不至死。
“你要带他去哪儿?”风江忽然沉下声音,压着怒意,狠狠训斥了唐初。
唐初顿住脚步,从声音上听,这回风江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弄死核桃。
“你管我带他去哪儿。”唐初转过身来,用同样冷漠的眼神回看风江。
风江怒斥唐初:“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你就敢带他走?”
唐初面不改色:“我不管他干了什么,他是我的人,我就要带他走。”
唐初有个毛病,是他认定的事,是他认定的人,他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错了,他也没关系,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他是问心无愧的。
唐初搀起核桃的手,将他紧紧拉到自己身边,劝他:“没事儿,别怕,跟着我,咱们走。”
唐初自以为此时此刻他的形象应该是无比高大,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别人看来,不是他拽着核桃昂首阔步,而是核桃搀扶着他,像搀扶着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年人,颤颤巍巍,步履蹒跚。
途径风江门前的时候,唐初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拽紧核桃的手,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风江气得无言以对,好你个唐初,在这儿给我充大爷,到头来还不是拿着他的固定资产随意挥霍?
他转过身,目视廊下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个个憋足了劲儿,想笑却不敢笑。
“笑什么笑?”风江冲他们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赶紧出去干活!”
大家一哄而散,四散逃窜,留下风江独自站在廊檐下,听着他们渐行渐远之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可抑制的爽朗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