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十八,悬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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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留下的干粮早已吃完,他的右手完全动不了,左手还勉强能动。身旁正好有只老鼠,一抓,没有抓到,左手还是太不灵活了。老鼠往回跑时,他左脚一伸,竟踩住了老鼠的尾巴。
他拖动着身体搜了搜身旁那破衣服,还好随身的火石还在。找到比较没有受潮的树枝,勉强生了个火。生吃老鼠,可能病死,在他那喉咙深处的异物看来,是自寻短见的行为。一旦如此,它又会跑出来,这才是最最坏的结果。
虽然是老鼠,但食肉的感觉毕竟比啃干粮好多了。他觉得身体又恢复了一点力气。如此,他还能勉强拖着身体到镇后的溪边喝水,也比喝露水实在。他们恐怕不回来了吧,为什么自己还有点期待他们回来?是那少女的原因?算了,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永远也不是。这时他摸摸自己腿上缝着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又过了几天,他已经可以在附近的废屋里搜刮,并做了个简单的捕鸟陷阱。他吃遍了飞过废镇的各种鸟类后,觉得身体至少已恢复了一半,起码能正常地走动。他将鸟肉烤得干透,用他那破衣服包起,自己赤身裸体披着瞿皮,带上那隔壁屋子找到的生锈铁斧,走在返回谷地的路上。
道士姜睦从易瞳术山谷回来后,惊魂未定,在镇郊一个山民家里休息了几天。三镇范围并不大,这大概十天的时间,他已将三镇每个角落都走遍。人都到哪了?他问自己。三镇非常萧条,无论郊区农舍还是镇里住宅,人们闭门不出,商铺酒馆更是荒废。有些甚至大门敞开,里面凌乱不堪,早已被人洗劫。
满街都是涅王府的府兵在来回巡逻,神经兮兮,一看到他靠近便拔刀相向,甚至几乎把他抓起来。他随即掏出王爷给他的铜牌,水纹雕刻背景上面,用当时官府的新隶书刻着“涅王府”三个大字。百般解释,巡兵们才相信了他是涅王的友人。若没有此铜牌,他早已被关在镇郊校场的地牢。
几经艰辛,才来到涅王府大门前。但守门的卫兵却告诉他,王爷抱恙,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客人。他无处可去,此时想起了王爷领他去的那镇郊深山小店。
掌柜只在狩猎时节来此地打点一切,此刻店里空无一人。他想,至少可以在此待一段时间,虽然有猛兽出没之虑,但涅王府的士兵不会来找他麻烦。此地雾气虽然更浓,但空气也更新鲜,他已吸够了镇里那煤油和木屑的气味。身上还有些钱,或许可以在那双瞳樵夫的家里买到一点吃的。作为回报,就将这无人又无名的狼藉小店收拾一番吧。
他边收拾边拿剩余的竹卷将见闻记下,有时又走到林地尽头的裂谷旁,看看那深不见底的裂谷的风光。在悬崖边,他感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像要把他拉下去。但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是如此令人欲罢不能。
那个夜晚他正好彻夜无眠,于是心血来潮走到室外。在大雾中,他看到远处沿裂谷蜿蜒的路上有点点火光。于是他披上外套,举着火把沿小路绕过林地,来到镇里入口那边的裂谷边缘,这边离那裂谷的崖边小路更近,那正是通往深谷大殿的路,但仍然看得不够清楚。他看到一大堆一大堆白色的蜘蛛从远处的裂谷向上爬,然后那些火光渐渐消失,白色的大群蜘蛛又再爬进深渊深处,这些不过发生在短短半个时辰。
太远了,他根本看不清楚,这想必又是谷地某种自然奇景,如果他有双鹰一样的眼睛该有多好,他便可以将谷地的事物事无巨细一一记下。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他去拜访那双瞳的樵夫。樵夫告诉他,一个月前涅王府军已大败,剩余的军队解散了,听闻涅王也已经死了。道士无比惊愕,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深渊深处的赤色群星啊,他们出现了,嘻嘻嘻嘻。。。。。。”双瞳的樵夫诡异地笑道。
他收拾了一下,打算回镇里看看。但刚要出门,院子外发现一个人影拾阶而上,此人头发散乱,口鼻围着破布,赤脚行走,身上披一身黑毛,左手还拿着一把破斧子,眯成缝的眼睛透着野兽般的杀气。
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八尺猎人。
猎人感到有人在店里。会不会是那个少女?他忽然有那么一刹那的激动。但他眼前马上出现了那长着八字胡,颧骨高耸的道士。他也感到有点意外,这道士跑来这猛兽出没的山林野岭来干什么。
“呵呵,能否让在下蹭一顿野味,在下已吃够了山林的竹笋野菜。”道士开玩笑地说到。
“随便你。”猎人有点失望地答到。
猎人坐在店里,一直在等瞿的出现。即使再等上一年他也要等。他已养着数只兔子山鼠,随时准备作诱饵,虽然他知道这些小动物已不能吸引瞿停顿那千分之一刻,但总比没有好。或许那臭道士也可以?像那死囚一样,比起找一只野猪简单多了。对,必要时把那道士绑起来。当初怎没有想到,错失这大好时机。或许回镇里将他再诱骗过来,但右手还是不能动,必须在他睡觉时。。。。。。猎人端坐在店里,不断盘算着那些又无聊又阴险的主意。
道士自从大吃了他一顿野味后再也没有回来。眼看深冬将要过去,熊也躲在树洞里,山林里除了狼和野猪,没有任何猛兽的踪影。
某天黄昏,远处传来怪异的声音,像婴儿的哭声,又像深夜怨妇的抽泣。难道自己产生了幻觉?不,不是幻觉,瞿真的再次出现了。他左手拿起店里留下的斧头,右手勉强抱着兔子,背上弓箭,跑到店外。声音越来越大,但他发现不止一个声音,那不是回音,还有,后面还有,可能有一大群。
他穿过树林,直接向声音方向跑去,发现自己已快跑到悬崖的边缘。在悬崖边,他看见一只巨大的白手,白手的主人正在往上爬。还有很多,无数白手延伸至他肉眼所及的整个悬崖。两丈高的畸形巨人向他走来,白手的主人已在他眼前,他的身后,其余的蜡白畸形怪物也排成一排。
他面前的巨人,左胸竟伸着一头痛苦挣扎的牛,无数的红色星光不断在他胸前闪耀。
这不是瞿。猎人略感失望。不,或许他们身上的眼睛也可以,他们的眼睛,不也像瞿目一样闪着红光?猎人正要举起斧头。不,无法战胜,怎样也无法战胜。他想起他也曾经数次绝望地挥动斧头,向某人劈去。那钻心的恐惧感和压迫感,忽然向他袭来,他感到这些怪物比瞿厉害得多。
巨人那巨手上的利爪,也和瞿的一模一样,大小也相近。或许可以,或许可以孤注一掷,永远解脱。逃离,逃离那喉咙深处的异物,那么一切便结束了,那一直折磨他的恐惧,那只有无时无刻,不停向前跑,像被猛兽追赶的恐慌。猎物,猎物,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弱小猎物。他的猎人甚至根本不饿,只是太无聊而不断将他追赶,随时都可将他碎撕万段,但他偏不,他还要将他尽情玩弄以取乐。但此刻,或许那番禺近郊炎热潮湿的丛林,深不可测的存在,他可以永远地逃离。
那群蜡白色的怪物不断靠近,满布整个山林,鸟儿随着那尖锐的鸣叫,成群成群地不断飞散。他松开左手,斧头随即跌在地上,右手的兔子早已被吓跑,然后他将背上的弓扔在一旁,双膝跪下。此时那白色的巨大怪物已走到他跟前,夕阳投下来的模糊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
可能瞿的鸣叫已传遍整个山谷,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但离猎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手里还握着剑,他的双腿已经发软,整个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无法动弹。他知道一点身毒佛陀,在道士眼里,眼前的便是身毒佛陀里的满天神佛和地狱饿鬼。
“来吧,看到我的血了吗,我知道你们和那黑色的深谷异兽一样!”猎人对着眼前的巨人大声说,“来,快点,将我在瞬间撕成碎片!”
但巨人面对他的咆哮,一动也没动。
“快,在“它”出来之前。。。。。。不。。。。。。要出来了。。。。。。”猎人已经感到喉咙深处的异动。突然,他口鼻上的布巾被撑破,从口中伸出一条长长的虫。那条虫像毛虫一样身体分成一节一节,但前端是一张人脸,两眼和嘴凹陷成三个漆黑的孔洞。身体末端,接近猎人口腔的位置,有着它的手脚,像蜘蛛的爪分成几段。那些手脚的末端,是由肌肉组织构成的刀片,尖刺,倒钩,夹子。这套工具,是活着将人剥皮拆骨的可怕工具。虫子不断蠕动,张牙舞爪,一时将头贴近猎人的眼睛,一时又远离。
这就是猎人一直惧怕的事物,体内的“处刑师”,以及一旦开始便不知道尽头的恐怖肉刑。
他无法摆脱,处刑师寄生在他喉咙深处,连接脊髓,控制着他身体主要的肌肉。他已无数次地想各种方法,但只要有自寻短见的念头,处刑师便会不高兴而钻出来,令他肌肉静止,还令他头脑血气活跃,无比清醒。
而如今,这没有预谋,孤注一掷的主意下,正是逃离与解脱的机会。
但是巨人并没有动作,只是身上的红色眼睛还在不停闪烁。
他彻底绝望了,最后还是要接受活剥的酷刑,当整块皮被剥开后,它将会把自己全身肌肉一丝一丝地刮去,直至最后一条还可以保持清醒。处刑师已令他无法运动,它已解开瞿皮,刀已经落在他的胸前,切下第一刀。同时,那钳子伸向刀口,开始剥皮。
“啊。。。。。。啊。。。。。。”道士听到那因为剧痛而发出的漫天惨叫,惊吓得跪在地上。没有间断,也不会晕过去,处刑师体内分泌的液体可以令他全程保持清醒。
血色落花不断飘出,处刑师的刀尖已到达猎人下身的器具。此时,眼前那巨人动了。他举起了蜡白的右手。猎人在痛苦中狂喜。接着那巨人朝自己的头猛烈扇过来。从第一刀到现在只过了瞬间,但对于猎人来说有两个时辰那么长。
猎人的惨叫停止了。所有白色的怪物转身走向悬崖,然后往下爬,消失于悬崖边。道士惊魂未定,匆忙跑到猎人身旁,将他翻过身来。
胸前的皮肤有一半已经离开肌肉,还皱褶地铺在肉上。皮肤下面,有处刑师折断的一只手。猎人的头还完整地连在脖子上,他口中的虫子已经消失,留下一段被强行撕走的切口,虫子的下本身还留在体内。猎人晕过去了,但似乎还未断气。道士刚才看见,那白色巨人抓起虫子,便张开他胸前那纵向张开的大口,将虫子吞下咬碎,吐出那虫子的头部。那细小的头部像石头一样硬,在脚下的花海中滚动。
道士还在刚刚的回忆中,他忽然发现雾气里还有红色的星光。从树林里走来几个人,那几人衣衫破烂,满身皱纹,畸形的额头长着数只眼睛,但身体像正常人。这些人,道士仿佛见过。对,易瞳术山谷的深井里的头骨,和这些人的头部构造一样。
眼前这几个人,面带笑容,眼睛一边闪烁着红光,一边向道士伸出手。那不是挑衅或攻击的手势,而是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