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之十三,见面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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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蒋,皇上的削藩新政已经下来。”
    “如此快,我竟没收到圣旨。皇上的使者来过了?殿下闭门不出多久了?”
    “已经有数月。”
    老蒋今天来拜访老孙。与老蒋的郊区喜好不同,因为行动不便,老孙的宅邸在镇里,离涅王府并不远。而老孙这天邀他进镇,正打算一同进府与王爷商议此事。在路上他们谈论着各种问题,转眼间,他们已在涅王面前。
    “中原各国诸侯早已降伏,并将兵马与辖权交还皇室,我们也应调整政策。殿下请看,这是今年的人员名单。”老蒋边说边将一捆捆竹卷摊开。
    “我们还须将金库的各种账目文件备好,以示皇室的使臣。”老蒋说到。
    “幸好易瞳师不是降伏就是死光,皇上的使臣一定不愿见到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走在街上,三镇范围内须再作一次搜捕。。。。。。”
    “殿下,请批准接待使臣的花费,宴会就在府内举行。。。。。。”
    涅王一直心不在焉,听一句没听一句。不断听着他们讨论内政的琐事,此刻已忍不住露出厌烦之表情。
    “吵死了,我不想听下去,你们回去吧。”
    “殿下,很多文书须经您盖印,否则一旦皇室的使节到来,我们手忙脚乱。。。。。。”
    “你们只须增加关口的驻兵,一旦皇帝的使臣到来,将他们拦在关口外!”
    老蒋与老孙对视一眼,惊愕不已。
    “殿下,此举实在不智,现在朝廷势力如日中天,即使诸国联军也一败涂地。此时应该。。。。。。”
    涅王打断老蒋,大骂几句,二人只有狼狈地离开。
    “殿下这样疯疯癫癫有多久了?”老蒋问。
    “自从将临氏灭族后,差不多有一年了。这一年,三镇易瞳师也死了千人,真是腥风血雨。。。。。。”老孙说,“现在这时候还要跟朝廷作对,殿下可能真是疯了。”
    “你还未算上两个月前进攻易瞳术山谷那无故失踪的三百人。”
    “啊,这谷地真是。。。。。。有时半夜醒来也感到背脊发凉。怪事太多,也难怪殿下会变得狂暴疯癫,竟说出那样的话。”
    “不,殿下虽然疯癫,但未至于蠢到此程度。他知道根本不会有圣旨,不会有皇室的使臣。“
    ”此话怎讲?“
    ”还用问吗?皇室一开始就铁了心将殿下流放到此,如果殿下死在此处,他们更求之不得,何须多此一举遣人接管?这深谷坟地,不,连坟地都算不上,只是个乱葬场,皇帝根本不屑一顾。”老蒋摸摸自己的黑须。
    “但殿下竟还是顽强地将此地收为己有。”老孙说。
    “那又如何?老孙,我们连被记载于史书角落的资格都没有。”老蒋说。
    老蒋的确说中了,此后,与此前一样,没有圣旨,也没有使臣,一如既往被遗弃。但是,这疯癫的孤国之王本身还是一个棘手问题。老孙沉默良久后,问起有何方法治疗王爷的疯癫。
    “可能因为太无趣了,给他见见不同的人,做点不同事情吧。”
    南越洗劫,中原大乱,谷地已没有商队。但是,老蒋还是物识了那还在谷地与南越国来往的唯一一支。涅王以为老蒋又要跟他说内政的琐碎事情,说老蒋自己决定就好了。但老蒋说,那商队的头领非常渴望见王爷一面,并准备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
    “什么?什么礼物?”涅王似乎提起了兴趣。
    “在下也不知道,只说了当他与您亲自见面时,保证令您觉得有意思。”
    “哼,呵呵,哈哈哈,区区一个商贩如此狂妄。马上安排会面吧。”
    老蒋点头鞠躬,微微一笑,感觉自己的疗法确实起效。
    傍晚天色阴沉,虽然在薄雾镇,但昏沉的天空仍然将日落遮盖得模糊不清。
    驿站离薄雾镇不远,自从商队消失,此驿站也近乎荒废。双方的马把头部挤在草棚尽头的马槽。草棚内长满杂草的地砖上置了两张小桌,涅王和那老商人照面而坐,双方的人各坐在他们身后。随行的侍从送上酒与小菜,老商人后面还有十来人在忙碌打点货物,此时其中两人搬着一个用布遮盖的大箱子。
    ”承蒙殿下赏脸一聚,老夫深感荣幸。殿下剑眉星目,不愧是高贵皇族,与老夫这其丑的皮囊真不可相比,与殿下同席,真是受宠若惊,又惭愧非常啊。。。。。。”
    老人的开场马屁涛涛不绝,整个商队如往常一样都披着头巾,无法看清真面目,但他说自己奇丑无比还真是没有夸张。
    “听闻诸位“幽谷商队”的名号在谷地无人不知,又神秘莫测,本王确实想与诸位一见,诚邀诸位合作。”
    殿下有时又头脑清醒,言谈如此得体,身后的老蒋更感到王爷的疯癫痊愈指日可待。
    “老夫不才,没读过多少书,此刻所感之恩宠实在无法溢于言表。”老人接着说,“蒋兄已先行代殿下送我厚礼,老夫实在不知道如何回敬。”
    “本王就唐突直说了,听闻诸位亦准备了一份我意想不到的礼物,本王十分好奇。”
    “正是,殿下见识不凡,老夫心想普通礼物必定无法打动殿下。想必殿下已得知深谷大典悬赏猎瞿人,那瞿之母已被那身手了得的猎人所杀。”
    “本王知道,那些易瞳师口中谷地传说五百年一遇之猎瞿人。”
    当然,在场的所有人,内心都知道谷地易瞳师在短短数月内几乎已被血洗殆尽。但这显然不是在门面可以轻易挑起的沉重话题。
    “正是如此,殿下真是运筹帷幄,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啊!”
    涅王心想,眼前这老头比他那些皇室兄弟还要装碧。
    “但我从那位大人手上买到的此物,还是保证令您大开眼界。”
    说罢,他身后商队中的二人把那大木箱抬到他们身边,随着布帘掀开,人们发现那是一个方形的铁笼,铁支异常粗大,足以困住一头壮年的大虎,并且笼内确实传来低沉的吼叫。
    涅王也猜到那必定是什么珍奇动物,但他没有猜到,此动物远远超远他的认知。
    “一头瞿的幼子。”
    此刻,那些长着黑毛的触手已从铁支中蔓延出来。那不是动物的运动方式,而是像植物的根部长出来,并不断分叉,只是那蔓延的速度像动物爬行一样快。黑毛的末端可以看见暗紫色的肌肉和暗红的血在流动。
    一转眼,伴随着怪异的野兽低吟,一条条暗紫色的肉已伸到涅王的脚下,沿着他盘膝的双腿向上攀爬。卫队长马上起身拔刀,刀一出鞘,那些盘根错节的触手以更快的速度沿着所有分岔缩了回去。
    涅王一时间吓得瘫倒在地。在此以前,谷地所有关于瞿的传说他都不甚相信,只觉得那是一般虎狼,谷地本土的人在他看来都神经兮兮,正如那流放地的女巫。而今天,世俗的计谋,战事,杀戮,政事带来的焦虑困扰,忽然全部抛诸脑后。他正式推开了裂谷深渊的大门,进入另一个诡异的世界,莫名的恐惧第一次向他袭来。
    以至于他失态地大叫一声。老蒋也吓得站起,此刻连他都想发狂。
    “这。。。。。。这是什么玩意!”涅王大喊。
    铁笼背对着朦胧的夕阳,铁笼内一片漆黑。漆黑中,数十个红色光点此起彼伏地闪烁,速度非常快。他早已不是一年前老艾可以抱在手上的那团烂肉,这时已像狼一般大小。整个铁笼伴随着低吟的叫声不断颤动,那种颤动同样极快,但非常规律,像一组密码。
    “殿下,看那,他有很多话想对您说,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老商人已站起来,走到铁笼面前。此时卫队长的刀尖已对着老人的脸,极力克制着颤抖。
    ”你。。。。。。为何带来这怪物!你们做的到底是何生意!“涅王惊恐地咆哮。
    ”我来跟殿下谈的,非眼下的生意,而是未来的生意。这件礼物本身,对殿下您毫无用处,只是为了提醒殿下您的处境。“
    ”无礼之徒,哪。。。。。。哪来的勇气如此斗胆!“卫队长自己声音似乎也不甚有勇气。
    ”殿下是明理之人,那老夫就不妨直说。殿下这个王爷之位,虚有其表,有名无实。“
    刀尖仍然在老商人面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反而越发靠近涅王。低吟的诡异声音满布空气,老人有层次的话音却越来越高昂,现在仿佛在奏鸣一首进入炼狱的交响礼乐。
    ”其一,此地本非您之地。您虽贵为亲王,但一直以来世俗事务都由谷地望族所管理。“老商人举起一只手指,他的演讲已然开始。
    ”其二,此民本非您之民。此地原住民,世代保留眼睛信仰,他们只听进那些头戴面具的易瞳师说的故事。“老商人举起两根手指,走的更近。
    ”其三,此位非您之位。眼睛信仰的之教主,乃是那深谷盲王,那位才是自古以来手握大权的谷地之主。“
    老商人竖起三根手指,那枯瘦苍白布满皱纹的手指在涅王的眼前晃动,他的脸已贴了过来,但仍无法看清头巾之下的面容,只隐约可见那张裂开的嘴唇里发黄的牙齿,同时一阵酸臭的口气扑面而来。涅王全身毛发竖起,犹如一只待捕的野兽。每个人都意识到,此时双方气场的奇异变化。
    ”当然,殿下您貌似已解决前两个问题,但想必您自己也清楚,您只是正好寄生于一颗巨树上随时都会掉下,那并非您的根基。“
    ”你到底是何人,来找本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下是一个商人,目的当然是谈生意。但是以殿下您的处境,还未够资格和我谈生意,因为我在此经商已有百多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回荡,铁笼也跟着剧烈晃动。然后,老商人掀开头巾,在涅王众人眼前的,正是后来令猎人震惊的那张,额头满布坑洞,坑洞长着眼睛的畸形脸。
    “老夫此行的目的,是令您相信,您与深谷盲王之间,大战不可避免。即使您现在已称霸三镇,但在那些深渊深处的秘密面前,就如蝼蚁一样。”
    老商人手舞足蹈,演讲还未结束。
    ”如果是一般人,想必早已撇下臣民远走高飞。但殿下您竟然将谷地三镇收入囊中,您确实是真正的贵族,宁可毁灭所有,也不愿碌碌无为的贵族,即使要千万人受苦,也要改写命运的贵族。”
    此刻涅王已无瑕区分他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屁。他只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不至于被吓得狼狈不堪。而此刻他也无法评估自己的表现如何,很可能在这狡诈的老商人眼里,自己就是个傻碧。
    “少。。。。。。少在这装碧,不要说得像你很了解本王!”
    “哈哈哈哈殿下,我只是在等那一天,等你向那深谷的赤色群星挑战的那一天,老夫将给你想要的一切。”
    老商人作了如此承诺。
    铁笼被送到涅王府潮湿漆黑的地牢。涅王举着火把,眼神空洞地与那些赤色的群星对视。瞿幼子并没有伸出触手,红光仍然不停闪烁,似乎他只要注视,就可以把眼前的猎物吞尽肚里,至少王爷有这样的错觉。
    他的书童战战兢兢地抱着一只母鸡走来,走到涅王前面。瞿幼子的触手此时才慢慢伸出,比初次见面时慢得多,渐渐把母鸡包裹。母鸡激烈挣扎发出惨叫,地牢充满回音,慢慢地,母鸡消失在那一堆暗紫色的肉与暗红色的血中,一些花瓣从缝隙中跌下。
    书童连行礼也忘记,身体颤抖着往回跑。
    涅王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流遍他的身体,至少这种令他连转身也无法做到的惊恐将他从压抑的狂暴解脱了出来。
    ”床底下的怪物,床底下的怪物。。。。。。”他想起他的乳母经常跟他讲的志怪童谣。
    几天后,他仍觉得全身冰冷,手脚不听使唤。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想再次进入地牢,与那些赤色的群星对视。
    又过了几天,他才开始细细回想那老商人的话。南越人的死状,女巫疯癫的话语,此刻闪过脑海。他决定去拜访一下那名为无名店的山中猎瞿据点。于是他带着老蒋,近卫队长,与七名卫兵从涅王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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