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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丰二十八年
华阳城的楚宅一派繁忙。
楚家的老爷升了从四品的下尚书右丞,终于结束了外放,举家回京述职。满府里的人忙忙碌碌,准备打点着相关事宜。
楚家的大公子已经娶亲,现今正带着妻子在甬州担任通判,短时间不会回来。二公子即将春闱,此次会一同上京参与会试。
而最小的三小姐楚安雁,正待在她的绣阁——缃仪院,静静地倚在窗边,望向院中的槐树。
她面带愁容,暗想道:到时候上京,只怕爹爹阿娘还有二哥哥都会比现在再忙上百倍。。。。。。怕是再没人理我了呢。。。。。
院中这棵老槐树已经有些年头,粗厚的树皮上附着斑斑青苔。午后带着些热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散散地落在树下。在这热闹中,宁静地突兀。槐树上挂着一簇簇槐花,有的零星的散落到地上。
“函月,院子里的槐花开了呢。”楚安雁轻轻拾起落在窗沿上的一粒槐花。
“姑娘要么,我这就使人摘些,听说槐米做成槐花糕,最是清热呢。”函月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楚安雁没有回答,“你说,京城也有这么粗的槐树,开着满树的槐花吗。”她低下头,闷闷的语气透着不舍。
函月浅浅一笑,“姑娘千万别舍不得这里,京城可是天子脚下,什么东西没有,哪里是这里一个鱼米之乡的可以比,京城里。。。。。。”
楚安雁撇撇嘴,不想再听她描绘京城的富丽繁华多么多么吸引人,转身去了后院闲逛。
“噗通。”一粒石子投入水中,激起阵阵涟漪。
楚安雁半蹲在河边,重复着投石子的动作,眼神直愣,不知在望着什么出神。
“你在哪干嘛?”湖面的风吹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楚安雁慌乱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一个人。
“你抬头看树上啊!”少年似乎轻笑了一声。
楚安雁仰起头,有一抹身影隐约藏在茂密的枝叶中,看身形约莫十二三岁。
“你在树上干什么!掉下来会摔死人的!”楚安雁的声音都泛着焦急。
一个清秀的少年从树上爬下来,他的衣着朴素,却有一副桀骜的眉眼,透着冷冽。
“你不问我是谁?不怕我是贼?你这么做可是引狼入室。”季旿的脸色有些奇怪。
楚安雁眨眨眼,呆呆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不是贼。你要是是贼,就不会和我说话了。嗯,不过,你是谁?”
季旿微地耸肩,脸色缓和下来,“我是你的邻居。我叫季旿,禾子季,日午旿。”
“季家?可我从未听过。”
“那,那是因为我才搬来的!”
楚安雁用帕子垫在草地上,坐在湖边,季旿大咧咧地靠在树干旁。
“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我只是想爬那棵树。”
“那你刚才在树上做什么呢?那样多危险,前些日子一个小厮上树摘果子,据说摔得很可怜。”
“哼,那是他蠢,爬树都能摔着。站在树上能看到很远,比摘果子有趣多了。”
“很远?能看到城北山上的风灵庙吗?去那里坐马车要大半个时辰呢。”
“这棵树不够高,你看那边。”季旿指着远处一挺绿色,“那颗银杏树可高了,爬上去能看到整个华阳城。”
楚安雁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似乎在想象那般景色。
“真可惜。。。。。。”
“什么?”季旿有些疑惑。
“可惜我看不到了。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走啦,去京城,一个特别热闹的地方。”楚安雁歪着头,“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京城,我喜欢华阳城。”
“那你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楚安雁加重语气,“那是爹爹的前途,一家人的期望。”
树荫遮住了楚安雁半张脸,感觉她藏住了什么情绪。
树下陷入寂静,风吹得树叶扑簌簌作响,也吹起了楚安雁的裙摆和鬓边的碎发,她就这么坐在风里,像一朵鸢尾花,不抓住就会被风吹得消散。
季旿忍不住伸手,恰时楚安雁扭头望向他,他又慌忙缩回手。
“我从小没多少朋友,这两年该走的走,该散的散,”楚安雁缓缓地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她的话中带着殷殷期盼。
“可我们才认识没一会。”
“没关系呀,唔,我对你,一见如故。”
季旿还想张嘴说什么,沉默半晌,最终叹口气,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谢谢你啦,哦对,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楚安雁,是这家的三小姐。”
天空染着浓郁的靛青色,天边已经擦黑,楚宅的下人们点上灯烛,缃仪院廊上的灯笼蒙蒙晃动。
“姑娘,你这些日子总是下午一个人去逛院子,还不让我跟着。”漫云一边替楚安雁卸解钗环,一边抱怨,“姑娘要是有心事,倒是和我们说说,总不该这么憋着。难道姑娘把我们当外人不成。”
函月端着铜盆走过,出声制止:“漫云你少说两句,姑娘既不愿说,自有姑娘的道理,何必这么巴巴地问。”
楚安雁正低头用手指绕着额前的一缕碎发,那沉思的样子,大概是没听见她们的话。突然脸上飞起一片羞红,引得她们两人同时侧目。楚安雁急慌捂住脸。
“姑娘这是怎么了?我这就给姑娘端盆冷水来。”函月端着盆准备出去。
“我知道了!姑娘准是躲起来偷看话本子,想起故事里的情郎来了。姑娘怕臊,不然怎么不让咱们跟着?”漫云捂嘴偷笑。
“你这小蹄子愈发坏了,竟还打趣我。”楚安雁抬手作势要打她。
漫云扭身躲到函月身后,“你看你看,姑娘准是不好意思喽。”
屋里一片嬉笑。
就寝时分,屋内都熄了灯。函月举着着烛台拢着火坐在床边。“姑娘,今晚是我守夜。”
“嗯,什么事。”
“姑娘也别怪我话多,我想劝劝姑娘,到底那坊间的话本子到底还是少看些好。姑娘千万别学那话里的小姐私相授受。如今老爷升了官,小姐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待上了京,什么王孙公侯嫁不得。姑娘可千万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楚安雁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函月颔首起身,将床边的帷帐放下,灭了烛火。
楚安雁侧卧在床上,望着一片漆黑,回忆这几日的种种。
她和季旿一起溜出去,在东大街的福寿楼吃牛舌饼和红豆卷;
街边卖糖糕、糖画、糖葫芦、糖炒栗子;
杏园门口有位爷爷会做很多有趣的小玩意:会转的小风车、能动的小木牛、多层的木盒子。。。。。。
外面还有许多杂艺,会顶大缸、转盘子、喷火。。。。。。
楚安雁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快乐。可是自己真的能一直和他这么在一起吗?她偷偷打听过,只有斜对面窄巷里一位寡妇有个姓季的儿子。爹爹和阿娘怎么会看得上他呢?后日上京,怕是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既如此,明日也该把东西送出去,就此别过吧。
翌日傍晚,季旿和楚安雁如往常一样,一起坐在湖边。
“阿旿,明日我们就要上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的呀,行李都打点好了。”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了吗?”季旿望着她的眼睛。
“唔。。。我也不知道。。。也许可以的吧。。。喏,这是我趁着给二哥哥缝罩衫的时候,偷偷给你做的袍子。”楚安雁躲过他的视线,不与他直视,伸手将一件衣服推到他面前。那是一件玄色的青竹暗纹儒衫,下摆处绣着月白色的苍兰。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了吗?”季旿没有接过衣服,执着问着这个问题。
“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待你成为状元郎,爹爹就会将我许给你呢。。。哈哈,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若是上了京,你爹爹要你嫁与旁人,你会同意吗?”
“爹爹阿娘疼我一场,我总不该违背爹爹的话,不然,爹爹会失望的。”
季旿的眼神晦暗,望着湖面的楚安雁却并无察觉。
“我该走啦,”楚安雁起身整理衣摆,忍不住再说一遍,“我真的要走啦。”
“一路保重。”
楚安雁走了两步,回头一笑,“嗯,后会有期。”
季旿没有动,他仍坐在那,目送她的离开。楚安雁感觉到背后他目光的注视,炽热又稠密,不由地步子越走越急,最后逃一样的跑开。
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又在逃避。。。。。。什么?
霞光灼灼,湖面上映着彩灿浮光,照得那离去的少女姿态娇翩,垂影绰幽;勾勒得那立坐的少年洒气不羁,离思重重。
清晨的白雾还未散去,一行楚家的马车辚辚地驶向城外,扎进了浓密的雾气中。
楚安雁微微掀开车帘,好奇的眼光打探着外面,厚重的雾气从树林里以沉重而阴暗的气势逼来,有点使人害怕,楚安雁赶忙放下帘子缩回车里。
京城,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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