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第一章 九曲黄河万里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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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刘冲,请问两位尊姓大名?”小个子向李广木兰一抱拳。
木兰耷拉着眼皮,装作没有听见,只顾向火堆上加干枝。
“在下沃野县李广,这是我的表弟花木棣。”李广代木兰报上姓名。
“唉!”刘冲出人意表地仰首一叹,“可恨蠕蠕(柔然)侵犯边境,扰我黎民,否则我们这些人,”他的手挥了一圈,指点着林中篝火旁的其他应征者,“都可以安居乐业。像你这个小表弟,年纪恐怕也就十三四岁吧,却要远赴前线,身量单薄像个女儿家,可能吃得这苦?”
“人不可貌相,有志不在年高!”木兰此刻最怕人家说她像个女孩子了,脖子一梗,挑衅地盯着刘冲,“你能吃得苦,我为什么不能!不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真打起仗来,你还未必如我英勇呢!”
“是吗?”刘冲觉得有些好笑,本想就这样笑笑算了,孰料木兰得理不饶人地继续说:“我看刘大哥倒需要人奉劝一句,不要在战场上吓破胆子当逃兵才好!”
“我怎么会!”刘冲忽然有些动怒,显然受了刺激,腮帮上青筋一绷,“大丈夫处世,理应立得功名,即便不能立得功名,也要报效国家,纵战死疆场也含笑九泉!”
木兰听得心中一凛,刚才那位长者也走拢来:“这位刘家兄弟说得对啊,其实我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抱着同一个心愿来应征的?我敢担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来的,绝对不惧怕为大魏的安宁流血牺牲!”
“就是这样说嘛,舍不得小家哪有大家?”刘冲的一个同伴远远地坐着,也冲这边大声说道,“花老弟,我看,你也不要太计较,刘冲就是这么个人,心直口快,又好开玩笑,但是这个人绝对明晓大是大非,你不晓得呀,他新婚不过第二天,就离家来应征了!”
“五湖四海皆兄弟!”李广大为感慨地说,“今日得遇各位,真是三生有幸!表弟,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抗战而来,那我们应当同仇敌忾,个人的小恩怨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吧!”
木兰挨了批评,虽然面子上有些讪讪的,可是却心悦诚服,由此低了头,不发一语,而心中对刘冲的看法,也有所改变。
“哎呀,鱼要焦了!”刘冲眼疾手快地抢过木兰手中的大树枝,促狭地看着木兰说,“怎么,是不想给我吃吗?”
“你吃是了!”木兰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两个男人齐声大笑,将鲤鱼割成条块,与周围的人分而食之。那两条各有十几斤重的大鲤鱼,虽然只能撒上一层盐巴作调料,但是在这样的夜晚,与一群可爱的汉子同食,真是别有风味。
两个男人一边吃一边谈,越谈越近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木兰无聊地起身离开,来到树林边上,扶着一棵老树,久久地独伫,眺望黄河边。此时,天地空旷,眼里耳里,只充塞着这天地间的奇观壮音。忽而,隐隐然地,在铺天盖地的溅溅水鸣中,传来一声声呼唤:“二丫,二丫哟!”木兰不由讶然,不说“不闻爷娘唤女声”?还是自己的冥想幻听?说是冥想幻听,为何声音如此真切近在耳畔?
再敛起心神去谛听,却再无法听到了。是的,已经离家数百里,怎可能听到?昭君出塞,文成公主进藏,传说也在路途中听到母亲的呼唤与哭泣,然而,传说,终究不过是传说罢了。
“木兰”,李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木兰转过身,随李广来到篝火旁,却见火堆已经由一堆变成了两堆,“刚才刘冲帮我生的,”李广解释说,“这个人心肠其实不坏是不是?”
木兰答非所问:“为什么要生两堆火啊?”
“晚上天气凉,又有野兽出没,多生点火总没有坏处。”李广一边说,一边用他的大刀将两堆火分移到两旁,中间空出足够两人睡觉的地方,而那中间的空地早已被烤热,湿湿的泥地也被烤干,两个人又一起动手,折来许多杨树枝,在这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好了,”李广打量了一下自己布置的临时睡床,满意地说,“木兰,把你带来的毯子铺在树枝上,就可以睡了!”
木兰依言,裹一条毯子,无比新奇地躺下去。还真不错,热气透上来,暖烘烘的,让人睡得很舒服,跟睡在家里的床上一个样。她佩服地对李广挑起大拇指:“大哥,你野外生存的能力可真够强的,就好像是大自然的主人一样,可以将任何东西拿来用。”
李广笑笑:“这没什么,我以前和爹出外找猎,经常离家很远,晚上休息总是这样度过的。你还小,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只是木兰……木棣,我们离家在外,到了边境,怕要比现在要艰苦得多,你一定要慢慢适应才好。”
“好的,大哥。”木兰频频点头,仔细地盯了李广一眼,心想,这李广原来也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粗放的嘛,心思还是很细腻的。她诚恳地说:“大哥,如果你愿意,以后在人后你可以叫我木兰,可是人前一定不要说漏嘴。”
“我晓得的。”李广呵呵地笑,木兰也回以一笑,“大哥,我实在已经很疲倦了,早些睡觉吧!”
李广点点头,木兰翻了个身,侧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心中悠悠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一会儿就酣然入梦了。
半夜里,木兰忽然醒来,才觉得寒气逼人,刺入肌骨,止不住浑身打着颤。看那篝火,只剩得一堆闪烁的红色火星。木兰爬起来,裹紧毯子,去树下看看自己和李广的坐骑,两匹马倒是态度自若,偶尔低头啃啃草皮。看到木兰来,烈焰温柔地甩甩长尾,木兰抚了一下它的脖颈,解开缰绳,骑马穿过树林,再次来到黄河边。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河流。
夜里的黄河依旧奔腾不息,怒发冲冠,横冲直撞,拍打着堤岸,——这就是养育炎黄子孙的母亲河哟,木兰不由伏下身子,掬了一捧黄河水,此时,黄河的乳汁还只是浅黄色的,不似后世的粘稠。看来北魏时期这黄河的环保还是很不错的,周边植被覆盖面很大,岸边水草丰茂,水质也不像一千多年后那样浑浊,只是河道基本上还是原生态,未经疏通,水势凶猛无恐,应当好好做番规划才是。想到这里,又禁不住自嘲,自己只是个平民女子,空有一身文韬武略,却无处施展,这番改天换地的大事业,还是交给肉食者谋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