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第十七章 岁既晏兮孰华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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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娘,你来一下!”爹招呼着,闷着头进了正房。
“二姐!我要出去找铁蛋他们玩打仗游戏喽,吃饭的时候叫我啊!”棣儿笑嘻嘻地说,举着他的小弓蹿出门院门,不远处,传来孩童们欢乐喧嚷的叫声。
“什么事情这么古怪啊?”我自言自语地说着,偷偷跟着娘,前脚后脚地进了正房,躲在他们虚掩的房门外。
“怎么了,很少见你这样一脸沉重的样子。”是娘的声音。
“方才在路上遇到李家村的人,说……说莲儿订的那小伙子,被马车撞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撞得怎么样?”娘的声音里透露着心里的惊惶失措。
我虽然没有见过刘全,但是毕竟这个人和我亲爱的姐姐大有关系,也不由十分紧张,不由地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仔细聆听。
“就是今天清早的事情,刘全到乡里办事,正遇到一匹受惊的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一个小孩子站在路中央,被吓傻了,刘全上去一把推开他,孩子是没事了,但刘全被撞倒,马就拉着装载重物的车子,上千斤的重量啊,就从他腿上轧过去了!”
接下来听到娘的惊呼:“天!从他腿上轧过去了?那可怎么是好?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腿上流的血淌在街上,就像河水一样啊。听说,人现在还没醒,大夫说命倒能保住,可那一条腿……往好处说,起码也得落个残废。”
“啊——”娘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在门外听得心也揪成一团。
房内久久,没有声息。半天,娘哭出声来:“我那苦命的大丫!才说聘个好人家,怎么还没过门,就发生这种惨祸!他爹,咱不能害了孩子,去跟刘家说,把亲事退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爹责备地说,“做人要讲个信义!人家刘家有什么对不起咱们的,就因为断条腿,就退亲事?”
娘被说得没言语,只是还在抽泣,为她善良可怜的女儿,怨恨老天的不公。
我听不下去了,悄悄地离开了。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和木莲所住的东厢房,向木莲的房里斜瞟一眼,门敞着一条缝,一心期待喜事的新嫁娘正在不倦地劳碌,她低头凝神绣着一只又长又大的鞋垫,想必应当是送给那刘全的吧?她绣得累了,脸红扑扑的,可是她将绣花针在鬓间磨一磨,又低头继续绣着,待嫁少女的心中,该是怎样一副花好月圆的美好梦境呢?
唉,我悄悄叹口气,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房内,继续入机织作,可是心绪太无聊,线头也就像一群调皮的孩子,纠结如乱麻。
我索性罢了手,呆坐在机杼前,托着腮帮,开始左思右想。唉,可怜的木莲,可怜的刘全,多么可怜又可爱的一对青年恋人。想来这北魏虽然民风淳朴开放,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大概他们两个还没有见上几面吧?听爹的描述,刘全是个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定然品质不错,而据木莲的描述,也说刘全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应当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小伙。看木莲的样子,是将真心付予了,全心全意在为近期的婚事准备着,临了出这么一件事,可怎么忍心告诉她呢?她要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呢?凭她柔弱的性格,可能承担?
正在瞻前顾后地想着,棣儿突然像个土猴似地跑进家门,一边肆无忌惮地大叫着:“大姐,大姐,不好啦!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我和木莲同时一惊,双双奔到东厢房的门口,而爹娘也同时出现在阶下。
棣儿一边指着院门外,急得结结巴巴:“姐,我听说,刘全大哥他出事啦!”
“棣儿,住口!小孩子家乱说什么!”爹喝住了棣儿。
棣儿一脸的委屈:“我没有乱说,刘全大哥是出事了嘛!”
眼看木莲脸色煞白,紧揪住自己的胸襟,我朝棣儿使着眼色,摆手叫他不要说。可是木莲不干,她颤声地问:“刘全……他怎么了?”
“他的腿被马车轧断了!”棣儿童言无忌,口说无拦。
“棣儿!”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爹面沉似水,把棣儿拖过来,大巴掌重重地拍在他的小屁股上。
棣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拼命挣着,“我没有乱说,我没有乱说,是铁蛋他们告诉我的,街上人人在传!”
没有人再顾得上哄他,——劳累多日的木莲,软棉棉地顺着门框,瘫倒下去。“姐!”“大丫!”一家人团团围上,搀扶住她,声声呼唤。
我把木莲抱进屋,让她平躺在床上,一家人又是喂凉水,又是掐人中,昏迷的木莲好容易才悠悠醒转。
刚一睁眼,她就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娘双手合十,念完了佛爷念观音,“哭出来了就好,就怕一口气堵在胸口呀!”
可是一贯文静内敛的木莲显然并没有如娘所说的“哭出来了就好”,她一把扯住爹的袖子,抽抽咽咽地问:“爹,刘全他,现在怎么样了?”
爹坐在床头,紧锁眉头:“跟你说实话吧,莲儿,刘全他的腿,是保不住了!”
“我没说他的腿!”木莲迫切地说,“我是想问他的命!”
“这个你放心。”爹有些奇怪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大夫说,性命无虞。”
“那就好。只要这个人还在,就比什么都好!”木莲反而平静下来,小脸上写满了忍耐与坚毅。
一家人呆呆地看着她。
“那……”爹为难地开了腔,“莲儿,那你……有什么打算?”
“爹,你是怕女儿反悔退亲吗?”木莲的眼睛灼亮无比,“你放心,女儿绝不做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女儿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
爹听得连连点头:“好样的!不愧是我花弧的女儿!”
娘在一旁抹眼泪,说不清楚是喜还是忧。
我听得直了眼:这古代的女子,平常不声不响地,一旦认了死理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按说,女子这一生,总得托付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毕竟,那个刘全好像也没有为木莲做过什么吧?为这么一个没见几面的男子,就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搭进去,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