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沙楼，又不似金沙楼。
    走在胡骁身边，华青青只觉着仿佛走上了中州城最热闹的大街。不止如此，兴许说是普天下最热闹的大街才更贴切一些。
    那条喧闹、但却有着足够的教养与礼貌的大街。
    大街之上，小到街边的小摊上随意路过的客人，大到那些个人所共知的酒楼商铺中人人相熟的贵客，每个人都着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在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彼此表达，兴许争论，但却绝不吵闹。
    总之，金沙楼还是金沙楼，但金沙楼又好像已完全不是金沙楼了。
    华青青环顾四周，新鲜又纳闷。不知几时，她摇了摇头。
    “怎的？”
    华青青闻声回顾，只见胡骁正看着他。
    一如胡骁惯常的目光，关切而温柔。
    正是这熟悉的目光，令得华青青略略紧张的状态瞬间放松了下来。她吁了口气，道：“方才和你打招呼的那个男的，我怎么没见过他。”
    胡骁笑了笑，道：“此人姓郑，早年出身武当俗家。因为一手快剑和一身轻功，江湖上人送外号飞云剑客。我没记错的话，他前后已有十数年没下过武当山，以姑娘的年纪，若识得才是奇怪。”
    “十数年？”华青青讶然道。
    胡骁点了点头，道：“十数年了。”
    华青青不自觉回首而顾，也不管适才那人早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那人看起来至多也就三十岁上下。胡大哥你说他前后已十几年没下过武当山，难不成这武当练气之术，当真能修身养性当神仙不成！”
    胡骁“噗”地一笑，道：“武学方面的问题，姑娘问我还当真是问错了人了。”
    华青青眨了眨眼，没接话。
    胡骁有意让华青青想了想，才开口解释道：“姑娘若是对武学方面有问题，应该去请教公子。倘是对修身养性当神仙感兴趣，更该去问公子。”
    华青青还未来得及说话，胡骁已眨了眨眼，继续说道：“姑娘难道不认为，你适才的问题，去问公子，比问我更对劲嘛！”
    华青青眼珠一转，笑道：“天香楼主不是有天下答案嘛！”
    “青青”，胡骁也笑了笑，道，“你问得是天香楼主？”
    华青青嫣然道：“胡大哥不就是天香楼主？”
    胡骁没有正面回应华青青的问题，他淡淡一笑，道：“青青，你是上过天香楼的。”
    华青青想了想，嫣然道：“说来说去，胡大哥就是不打算回答呗！”
    胡骁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
    预留给天香楼的座位，总算是到了。
    瞅着胡骁落座，华青青忽然道：“我这一去一回，这整个天香楼上，观众的人数仿佛又多了几分。”
    “什么？”胡骁随口应着，伸手去拿那壶适才便只是勉强温热的茶水。
    华青青忽然道：“等一下！”
    胡骁的手尚且悬在半空，人已再次看向了华青青。目光稍动，胡骁道：“青青不想我喝这茶？”
    华青青没正面回应胡骁的问题，她径直道：“都过了这么久了，这壶茶铁定已凉了。胡大哥若想喝茶，我去让他们再送一壶上来。”
    胡骁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茶壶递了过来。
    接过茶壶，华青青自然地一愣，道：“怎么变成热的了。”
    “你觉得呢？”胡骁淡淡道。
    华青青瞅着胡骁，不言语了。
    胡骁有意停顿了片刻，缓缓一笑，解释道：“自然是因为咱们那位房盟主已来了。”
    华青青目光闪烁，笑了。
    “懂了？”胡骁展臂将那茶壶接了回去。
    眼看着茶水自茶杯之中冒着似有还无的热气，华青青眯了眯眼，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像一切都和我适才离开前不一样了。”
    “你认为呢？”胡骁递出热茶。
    华青青接过茶杯，就势做了个敬茶的动作，笑道：“那小女子还得多谢胡楼主提点。”
    胡骁抬手示意，道：“姑娘你这么一顶高帽子戴下来，我想偷懒不解释怕是都不行了。”
    华青青狡黠一笑，在胡骁对面坐下了。
    茶，清茶。
    依旧算不得好茶，但至少，水是热水了。连品茗讲究如司岩，但凡是热水，茶叶纵是随便些也可以勉强入口，更别说于喝茶之上，压根算不上“品茗”二字的华青青了。
    胡骁垂眼品茶，有意地让华青青有足够的时间多想一想，才长吁了口气，道：“方才，你是和秦姑娘一道来的。”
    “是啊”，华青青抱着茶杯，怔怔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胡骁道：“问题是没有的。但是方才我们也讲过，秦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说是世家，实际在江湖上的地位都算不得太高的。”
    华青青道：“这个我知道，我也明白。但是……”
    “还是不懂？”胡骁看向华青青。
    华青青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你总不想敷衍我说是因为我和秦姐姐走在一处，是以没注意到这么多陌生人。”
    胡骁眨了眨眼，没说话。
    华青青也没非要胡骁回应什么，她只是“哼”了一声，便接着说了下去：“我长眼睛了。”
    “你的问题是？”胡骁问。
    华青青翻了个白眼，道：“郑飞云。”
    胡骁“噗嗤”一笑，眨着眼道：“不是说了嘛！武学方面的问题，姑娘最好还是去请教公子得好。这方面的问题，在下就不越俎代庖了。”
    华青青看着胡骁，琢磨道：“胡大哥你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
    胡骁还未反应，华青青已嫣然一笑，继续道：“我可不信胡大哥听不懂我的意思，倘若，是不方便回答的话，胡大哥直接说就好了。胡大哥讲了，小女子也就不追着问了。”
    胡骁笑了笑，道：“倒没什么不好讲的。充其量，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罢了。”
    华青青眼珠一转，嫣然道：“既如此，那我问，胡大哥来答如何？”
    “你问”，胡骁停顿了下，缓缓道，“但凡答得了的，定不”顾左右而言他”。”
    “好”，华青青赞道，“那我就问了。”
    胡骁点了点头。
    华青青凝视着胡骁，沉吟道：“第一个问题，他，是去找谁了？”
    “他”，胡骁目光闪烁，迟疑开口，“你问公子？”
    华青青看着胡骁不说话。这一次，华青青开口之前既已打定了主意。华青青兴许算不得什么聪明人，然而一旦她打定了主意，也不会轻易改变。
    她等着，等着胡骁说。
    胡骁也没有令她等很久。好像只有几息的样子，他已淡淡一笑，道：“青青方才怎么不问公子。”
    “他不会讲”，华青青停顿了下，又说了一遍，“即便我问了，他也不会讲。既如此，我又为何要浪费那个口舌。”
    胡骁笑了笑，道：“你确定我会说？”
    “不确定”，华青青嫣然而笑。
    胡骁又笑了笑，道：“既然青青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先告诉你也无妨。”
    “请讲”，华青青目光闪烁。
    胡骁道：“上场之前，公子要去找一找房公子。”
    “我不明白”，华青青目光再闪。
    胡骁有意让华青青想了想，才回应道：“你认为，他该去找秦晋少爷？”
    华青青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原本我还以为，他们姐弟俩会一直在此处。秦姐姐应承过我，会等我回来的。”
    胡骁笑了笑，不说话了。
    迎着胡骁的笑意，华青青想了想，忽然道：“不对，适才不是说比武比不了的吗？”
    胡骁目光闪烁，道：“是啊，对手都死了，确实是是比不了了。”
    “但你说他还要上场”，华青青凝视着胡骁，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胡骁又笑了笑，道：“是，那无名剑客死了，公子他还是得上场。”
    华青青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她不说，胡骁也不讲。他在江湖打滚已久，心里很清楚什么时候闭嘴比说话的效果好得多。显然，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候。
    也不知道就这样沉默了多久，华青青忽然道：“郑飞云的问题，胡大哥你还是没答我。”
    胡骁笑道：“如飞云剑客这样的江湖中人此刻出现，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由于四海帮帮主的离奇过世。二，便是那件现在看起来依旧颇为诡异的失踪事件。众所周知，这两样事情，今日都会得到解决。”
    华青青眨着眼道：“不是说，大多数的”失踪者”实际上都未真正失踪么！”
    胡骁目光闪烁，道：“你自己也说，是大多数。”
    华青青想了想，恍然道：“我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是来要答案的，只不过，答案远不止一种。”
    胡骁含笑点头，道：“完全可以这么理解。”
    华青青凝视着胡骁，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又想起个问题。”
    “什么？”胡骁紧跟着说道。
    华青青道：“那是不是意味着，的确是不止海如玉一人因为失踪而出事。而且，房家已经找到了出事人的身份和其下落。而这些个江湖中人，有一些，便是那些失踪之人的家人。就像那四海帮的帮众，有的仅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也有的，是为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某种借口。”
    胡骁又笑了笑。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迎着华青青的目光，他只是笑了笑。
    华青青眨了眨眼，道：“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