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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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落下,雪儿坐在篱笆花墙下的石桌旁和玄机老怪一同饮着奶奶煮的甜汤纳凉。
    “爷爷,跪在门前的那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啊?”雪儿握着调羹搅着甜汤,不甚在意的问道。
    “怎么?雪儿你想救他?”玄机老怪面前的甜汤半分未动,茶,倒是饮了不少。
    “他看起来。。。”雪儿顿了顿似在斟酌着用词,片刻后才接道:“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嗯。”玄机老怪似点了点头,应道:“爷爷日前已经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了,算起来,这两天也差不多该有结果传来了。”
    “我来时,无痕查探过他的气息,很微弱。”雪儿说。
    “雪儿,你是想救他吗?”玄机老怪偏过头看雪儿。
    “我能救下他吗?”雪儿微微仰起头回看玄机老怪,不答反问。
    “雪儿能不能救下他,爷爷也不知道。”玄机老怪笑了笑,接道:“但如果雪儿想救他的话,也可以去试一试。”
    “那人的气息探着微弱不假,但其实,他的身体并无甚大碍。”玄机老怪老则老矣,但还没有糊涂到任人跪死在自己大门前的道理。
    “他来,是想求爷爷帮他铸一口七星棺。”跪在门前的人,身形是狼狈了些,但他深厚的内劲却逃不过玄机老怪的眼。
    “七星棺?有什么用?”雪儿还从未听过。
    “这七星棺又唤续命棺,它有保死人肉身不腐之奇效。那人背着棺材前来,想必那棺中之人于他,是特别重要罢。”要说这世间真有公平二字,那具现其意义的,必然是这生死之事,玄机老怪叹了一声,又接道:“但这七星棺却不是谁都能铸得起的寻常之物,不说其铸造过程很是麻烦复杂,单单是其金贵的用料,就没有几个人负担得起,所以江湖中人又把这七星棺称作金钱棺。”也难怪雪儿从未听过七星棺之名,实在是这七星棺,太过罕见。
    人,身死则魂灭。
    水云国百姓历来又讲究个入土为安。
    因此,七星棺这个横竖说来都还算得上稀罕的宝贝,才会这多年来都无人问津。
    “用料金贵?是要以金银铸成?”雪儿问道。
    “如若是金银这种常见之物倒也就罢了。”玄机老怪摇摇头,心道若是用金银还好说,是大是小用多用少都还有个实数,可问题是七星棺用的不是金银,“这续命棺要以整块厚愈寸半的寒玉作棺里胚,还要佐以反复七次熔铸的活铁外镶,这两样,哪一个可都要比金银难得得多。”说到底,也不能怪玄机老怪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实属是那跪在门前的人,要求过于无理。
    其实,要活铁还好说,于玄机老怪而言,不过是要费些功夫而已,但那要如棺材大的整块寒玉,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更何况,那个人他来历不明,一身粗麻素衣且又身无长物,又背着口棺材跪在大门前,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丧气无比。
    再者说,他这也就是跪在玄机堡门口,要换了别的地方,此人怕是早就被丢得远远的了,又有谁还会管他的死活,给他送吃送喝?
    雪儿听了玄机老怪的话,没有立刻开口,他低垂的头,静静思忖着。
    玄机老怪看了眼雪儿,也不说话,时不时抿口茶。
    又过了会。
    “爷爷你的意思是,制七星棺要用如同棺材大小的整块寒玉?”雪儿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错,一整块寒玉,以其三分半做棺,分半做棺盖。”玄机老怪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的玄机堡不止铸造冶炼兵器,还会在江湖中隐密的接一些有身份有名望的人订制私物单子,而这些单子千奇百怪,做什么的都有。
    但唯独这七星棺,要不是那个门外之人所求提及,就连玄机老怪自己怕是都快要忘记这样仅存于古籍里记载的既稀罕且又不吉利的宝贝了。
    “连爷爷你都这样说,想来定是一件很麻烦事了。”说了这么久,雪儿顿觉有些渴,只见他抬手勺了口甜汤喝了,又道:“可就是不知怎么的,我。。。。。。。”雪儿忽的不知该如何说了。
    雪儿心里,其实是想救那个人的,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活活的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因为个死物就轻飘飘的丢了性命。
    在雪儿看来,无论是七星棺,还是那棺中之人,不都是死物么?
    而那个为了个死物连性命都不顾的人,雪儿是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是痴呢,还是骂他傻。
    “此事麻烦定是麻烦的,虽说近些年来玄机堡在江湖中的声名逐渐淡了些,但其中还是有不少人在盯着爷爷的玄机堡。”常言道,身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即使是玄机堡主的玄机老怪,平时行事也会有诸多顾忌,不然若是不慎被道上那些赖皮无理之人缠上,就更为磨人。
    也是正因如此,对于门外的求棺之人,他没有冒然出手,他一边派人调查,却也没有驱赶他走,还让看门小厮每日都送予他吃食,于情于理,都能让江湖同道挑不出他的错来。
    “但如果雪儿实在想救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玄机老怪也说不准,他此言究竟是出自心底的怜悯,还是他见不得自己拂了这个乖孙子发自内心的善意。
    又或者二者都有罢。
    玄机老怪看着雪儿,他那原本俊逸潇洒的脸庞早已随着时光消逝,再不复当年模样,唯有从那双在经历过时光风雨之后仍然清澈的眼中,还能窥出几分他当年还是恣意浪荡创江湖的热血模样。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曾几何时,玄机老怪也如一个无知小儿般,怀着侠义心肠喊着豪言游历四方。
    尽管在玄机老怪如今看来,实属有些盲目,但当时那个喊着豪言壮语的少年,那个怀着一腔侠义、敢折枝当剑试天下的少年,仍仿若在昨日!
    “爷爷你的意思是。。。?”雪儿有些迟疑,此事算因他而起,若不是他想救门外那个人,也不会让玄机老怪为难,“那我如果这样做了,爷爷你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雪儿想救人是真的,但不想玄机老怪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是真的,所以眼下才有些犹疑不定。
    “这就全看雪儿你的手段了。”玄机老怪看着雪儿,慈祥的脸上多了些令人琢磨的深意,他道:“若是你做得干净一些,那样的人消失了,谁又会在意呢?”
    偌大的江湖中人来人往,那样一个无甚特别的人消失了,不过就像是苍凌江里一闪而逝的泡沫罢了。
    “雪儿明白了。”玄机老怪话里的玄妙并不难,雪儿稍加思索便有了决策,继而道:“谢谢爷爷提点。”
    “乖~”玄机老怪摸了摸雪儿的头,满眼的宠爱怎么掩都掩不住。
    迎面拂过的风,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白天里的温热,有些沁凉。
    爷孙俩又在花墙边待了一阵,两人轻缓的话语声就随着风一阵又一阵的飘落,没有半分痕迹。又过了数刻,直到玄机老怪饮干了壶中茶,他这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雪儿赶了一天的路,应当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罢。”
    “好。”雪儿也站起身来,很是关切的道:“夜深了风冷,爷爷也快进屋去。”
    玄机老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抚了抚雪儿的发就转身进了屋子。
    雪儿在原地未动,他仰起头望着夜空,任由那天边数不清的熠熠生辉繁星落在他那双澄澈的红眸之中,他想,明日,一定也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吧!
    神色轻敛,雪儿也欲回房,不料转身时,却瞥见了桌上自己那剩下的半碗甜汤,伸出手的瞬间他微微停顿,但下一刻,半碗甜汤就尽数从那水唇饮入腹中,只在唇角留下淡淡的润湿。
    奶奶煮的甜汤,还如自己儿时喜爱的味道一样,没有娘亲做的糕点甜,真是万幸。
    可为什么小的时候还喜欢甜汤,如今长大了却反而不喜食甜了呢?雪儿也想不明白。
    雪儿迈开步子,有条不紊往小院外走,他的卧房并不在此处,但也不是说爷爷奶奶这个院子里没有他的安身之地,而是再早的时候,他就在他娘亲闺阁旁,选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而后从此以往,雪儿来玄机堡都居于那处。
    奶奶爷爷早知雪儿要来,所以早就命人将他卧房所处的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虽然夜里看不太真切,但雪儿还是发现了那回廊外的花圃里种的,是去年他来时无意提起的他很喜欢的彼岸花。
    大片的绯红的明艳得似用鲜血淬过的彼岸花,在漫天星空下、沁沁夜风里摇曳生姿。
    雪儿的步子停顿了瞬,然后又继续往里处的卧房走去,今夜。。。今夜还有事待做,这花、这景就改日再赏罢。
    无痕和无伤并肩等在卧房门前,他们是双生子,身形容貌相似的程度自不必说,但周身气场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无痕好着青衣,许是他经年身处幽冥宫又跟着庚五管着各类坊市,里里外外都要接触不少人的原故,他很是圆滑泰然又长袖善舞,又许是他刻意的把一身深厚强劲的内力暗藏了起来,所以久而久之,便常常让人忘了,其实他的身手,远远要比他处事的手段要高得多,他就像一柄带着鞘的利刃,周身气质光华内敛,甚至让人咋的一看,还能从他身上品出几分书卷气。
    无伤则不然,虽然他也时常一身青衣,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似无痕那般柔和,他许是经年跟在玄机老怪身边之故,他的言谈举止更加的江湖气,他周身气质凌厉、张扬又毕露锋芒,似一支开了弩的箭,让人无法直视。
    “少爷。”
    “少爷。”
    见雪儿走来,无痕无伤齐齐躬身道。
    双生子,最不缺的就是默契。
    雪儿微微颔首,单手推开房门道:“你们随我进来。”
    卧房门,开了又阖,星空下,风顿了又起,听耳畔,虫鸣消隐去。
    就在这弹指间,一个人的命运,无声无息地被改写了。
    烛火过半。
    夜,更深了。
    看门的小厮头低垂着,靠在门边的柱子上打着瞌睡,一阵风掠过,他的身子受惊似的抖了抖,半掀起眼皮的四下粗略扫了扫,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靠着柱子睡过去了。
    似又有风来,檐角的灯笼左右晃了晃,昏黄的烛火下,三个人的身影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门前的男子仍旧直挺挺的跪着,边上的干粮和水也还半分未动,三人身影朝那男子缓缓走近,近了,更近了一些。
    “唰——!”的一声,寒风扑面,只见那跪着的男子,倏地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杆约摸八尺长的银枪,银枪自三个身影面前横扫而过,枪头上殷红似血的穗子在风中摇荡。
    这时,就见三个前行的身影的脚步果然就顿了下来,不过,只片刻,当中那个身影又迈开步子往前走,似乎并不把男子手中的银枪放在眼里。
    “站。。。站住。”男子似乎很久没有说话,声音微且哑,他把枪尖对着当中的人影,接道:“别过来,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实说,在这深夜里,听一个背着棺材的人说这话,属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呵——”中间那个身影却不怕,他似乎还笑了笑,然后仍举步往前。
    在距男子不过尺余的时候,男子动了。
    可就在这时。
    “七星棺。”中间那个的身影忽的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他道:“如果你还想要七星棺的话,就听话一点。”
    “什么?!”男子手中的银枪挥了一半,顿时僵立在空中,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又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少爷说,如果你还想要七星棺的话,就要听话一点。”右边的身影也往前男子面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俯下身,声音刻意放缓,接道:“把你的银枪收起来。”
    左边的身影也跟着走近,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能走么?”要是男子不能走的话,就得有人抗着他和他背着的棺材,这属实不是一件好差事。
    “你会铸七星棺?!”此时,男子似乎才转过了弯来,“咳—!咳——!”许是动作过于激动,他忽然的大声咳嗽起来。
    “嘘——!”左边的身影抬手捂住了男子的嘴,刚从喉咙中传出咳嗽声倏地消失在风中,他道:“起来,你起来跟我们少爷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男子犹豫了瞬,然后又似豁出去了般的点了点头。
    也是,自己眼下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男子暗自想道,何况他们还提及了七星棺。。。只要能给我七星棺。。。哪怕他们要取自己的性命,自己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因为。。。这是自己欠他的!
    中间的身影淡淡颔首,然后就转身往一侧走去。
    又听那左边的身影又道:“走。”
    男子闻言就想屈腿起身,却不料下半身已然失了知觉未动半分,当下,他那掩于竹笠下灰白的脸上,倏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血色,是羞愧,也有惊愕无措。
    右边那道身影似乎看出的男子的窘迫,便伸手将他小心地搀了起来,又听他道:“小心一些。”
    左边那道身影也状,也有样学样的搀起男子另一个手臂。
    男子依附着两道身影站了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男子的身形似乎异于常人的高大,也难怪,在饿了这么些天之后,方才他还能那六尺□□舞得那般有力。
    两道身影架着男子,随着先前离去的那道身影而去,动作间,男子身后罩在棺材之上的宽大蓑席摇晃不定,时不时嗑在棺材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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