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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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的心意,真的很难得。”惑心看着雪儿,琉璃般的眸子眨也不眨,似乎怕错过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的任何表情。
虽然从出谷那一刻开始,惑心就并不觉得雪儿会像寻常孩童那般哭闹不休,但凭月儿对雪儿那份心思来说,雪儿怎么也要”表现”得更恋恋不舍一些才是?
“呵~”雪儿轻笑了一声,而后又拿起茶盏抿了一口。
“会见面的。”惑心看着雪儿,一脸认真道:“只要因果未解,雪儿你与月儿,就会。。。。”话说了一半,惑心顿住了,转眼去看泽镰,似在问可不可以说。
泽镰也在看惑心。
“就会如何?”雪儿方才垂着眼,所以就未曾看到惑心与泽镰眼神的交汇。
“就会相遇。”惑心得了泽镰允肯,话锋都变得轻快起来,他接道:“而且就算月儿与雪儿原本就不相识,日后也会相遇。”惑心想,反正过了今晚,雪儿就不再记得月儿,就算多说这一句,也没什么不同的吧?更何况这句话,不正是今晚过后的雪儿吗?
“那就好。”雪儿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泽镰,问惑心道:“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如果时机到了的话”惑心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嗯。”雪儿又点了点头。
“雪儿你还记得你上次挑中那柄剑吗?”惑心看着雪儿,话锋一转道。
“记得。”雪儿挺喜欢那柄剑的,只是可惜他眼下还使用不了。
“那待雪儿再长大一些,可以使得了那柄剑的时候,我就将那柄剑送给雪儿。”惑心顿了顿,又接道:“所以雪儿你一定要记得,要勤习功法。”
“雪儿会的。”其实就算惑心不说,雪儿也不会懈怠,不是不敢,而是他不会!
因为他心有明月,完美如斯!
雪儿想,自己只有逼着自己更加完美,才不枉月儿予他的那颗真心。
“乖。”惑心起身摸了摸雪儿的头,然后在他身边蹲下,接道:“明日我与泽镰就要回谷了,雪儿你。。。。”惑心其实是想说”雪儿你要好好的”,但转念一想,雪儿是他看着长大的,脾性如何,他是再清楚不过。
“惑心你放心,雪儿没事的。”雪儿站起身,给泽镰与惑心各鞠一躬,之后才又开口道:“谢谢你们。”雪儿这一句谢谢你们之中蕴含了很多,有救命之恩,有养育之恩,亦有教导之情。
“好孩子。”惑心抱了抱雪儿,然后转头别过眼中的疼惜,话锋一转轻快道:“夜深了,雪儿你快回去歇息吧。”
“好。”雪儿点了点头,而后又向惑心与泽镰欠了欠身,才举步往外走,正走到门槛处。
“雪儿。”泽镰忽的开了口。
“嗯?”雪儿顿住脚步,回过了身。
“守得云开,方见月明。”泽镰起身走近雪儿,叮嘱似的又道:“雪儿你莫要忘了初心。”泽镰可能无论何时,都不会似惑心那般细腻,但他这话里话外予雪儿的疼惜,都与惑心眼里的如出一辙。
“泽镰说的是。”雪儿轻轻点头,道:“雪儿记下了。”
“去歇息吧。”泽镰回过身,给自己斟茶。
雪儿又欠了欠身,才往外走了出去。
无痕与无伤就守在门口,见雪儿出来,他们就齐齐跟了上去,三人行在廊间,耳畔偶有风吟。
这小院里的厢房,早在幽冥赫与玄机彤儿到来之前,辗尘法师就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所以眼下,雪儿随便推开了一间,就往里走。
“少爷你要沐浴吗?”无伤在门前守着,无痕则跟着雪儿进了房,接道:“尊主之前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无痕一直都是雪儿的随身侍卫,还在谷内时,但凡月儿不在,雪儿起居诸多事,都是交由无痕来办的。
“嗯,去马车里将我的衣物取来。”雪儿顿了顿,又道:“还有那个藤箱,也一并带来。”
“是,属下这就去。”无痕躬了躬身,就转身往外走了去。
“呵~”雪儿轻叹出声,然后就转过屏风往里走,“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般的早,睹物思人啊。。。。”呢喃轻语,落地无痕。
兀自取簪,又散了发,雪儿褪了衣物就往正冒着热气的浴桶走了去,因为身子不够高,所以还需要踩着矮凳,但好在雪儿早已习惯做这些,倒也熟练。
温热的水洗去一路风尘与疲累,雪儿就依势斜靠在浴桶边缘,任由一头墨发浸荡在水里,他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衣物和藤箱属下都取来了。”这不大一会儿,无痕就回来了。
“嗯,放那罢。”雪儿仍阖着眼,又吩咐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虽说无痕与无伤要年长雪儿一些,但说到底,都还不过是弱冠少年。
“可是少爷。。。。”无痕有些犹豫,因为他想侍候雪儿沐浴完再退下。
“无碍,你下去罢,记得明日过来替我冠发就是。”雪儿抬起手,示意无痕退下。
“是,少爷。”无痕只得应下,但犹豫了片刻,又道:“少爷不若就先让属下与无伤守在门外?待少爷你歇下,我们再行告退?”幽冥赫信不过无痕与无伤,但无痕又何尝信得过这予雪儿而言的陌生之地?出了谷,无痕无伤二人比谁都更在意雪儿的安危。
“也好。”无痕此举本是为了雪儿着想,倘若雪儿还不领情,那就太不知趣了些。
“那就属下这就告退了。”无痕躬了躬身,就转身出了门,阖上门,就和无伤静静守在门外。
雪儿在浴桶里又泡了一会儿,觉得水差不多了有些凉了才起身穿衣,他就只穿着里衣,任由还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此时他正站在桌边的倒水,一连喝了两盏,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不免又一次的心道,果然,纵然自己有着成人感知,也抵挡不住这具太过赢弱的身子带来的易倦之感。
打开了藤箱,雪儿取出瓷瓶上的几张素笺,转而借着烛火兀自的看了起来。
惑心与泽镰还在茶室,似乎予他们二人而言,休息与否,都不重要。
夜更深了。
玄机彤儿与幽冥赫所在的厢房都熄灭了烛火。
“雪儿这才不过刚出了谷,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找上了门来?”惑心放下茶盏,眉头微皱。
“无碍,我们去看看便知。”泽镰一个抬手,茶室里的烛火瞬间全部熄灭。
泽镰与惑心双双隐去了身形,甚至未打开门,身影就移动到了回廊另一端,无痕与无伤仍旧站在雪儿厢房门前,可眼下却似未看到泽镰与惑心一般。
忽的。
一股沁凉的夜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竟然隐隐的,带着些许异香。
刚开始,无痕与无伤并未发现不妥,待过了片刻,他们才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才觉察出不对,他们二人正要抬起手敲门,可下一瞬,就双双顺着门缓缓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惑心与泽镰本就站在距离两人的不远处,眼下见两人倒下,便上前查看。
“是迷烟。”惑心嗅了嗅。
“玄幽草。”泽镰接道。
玄幽草又名幻幽草,其药性复杂猛烈,但味却极淡,又只生长在高山中的沼泽腹地里,这普天之下,惑心与泽镰只见过一个人采过此药草,那就是月儿,而这迷烟,说不准就是出自月儿之手。
“看来来人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惑心本就微皱的眉,愈发的紧了。
“无碍,我们看看便知。”泽镰直起身来,神色不变。
语毕,隐了身形的惑心与泽镰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雪儿的厢房内,烛火忽的明灭不定,他一双澄澈的眼从素笺上移开,望向大开着的窗棂,他道:“辞离。”银色面具,一身青衣,身若修竹,除了辞离又能是谁?此刻,辞离就静静的站在窗棂边,像是忽的落在水面上的蜻蜓,不知他何时来的,也不知他要何时走。
“是我。”辞离开口应道。
“你怎么在这里?”如果雪儿没有记错的话,辞离此时,应当还在香山城才是。
“我怎么在这里并不重要。”辞离摇了摇头。
“不重要?”
“若是不重要的话,辞离你就不该深夜造访。”雪儿抿了抿唇,似乎并不相信辞离所言。
“可即使我深夜造访,雪儿你也未曾惊讶。”若说以前在谷内辞离只是不喜欢雪儿的话,那么眼下,他真是恨透了雪儿,恨透了他这遇事不惊的模样。
“惊讶?”雪儿放下素笺起身斟茶,接道:“自是有的。”若不是有着成人感知,雪儿想,辞离此举可不是惊讶能诠释的,这明明就是惊吓。
试问,有谁在深夜回头,发现背后有人还不会被吓到?
“你要喝茶吗?”雪儿又取了个杯盏,斟好茶问辞离。
“我深夜来此,可不是为了喝茶。”辞离摇了摇头,似有笑意,又似没有。
“那为了什么?”雪儿兀自抿了一口,面色不变,真不知他是早有应对的方法,还是觉得无论辞离如何,他都并不在意。
“为了这个。”辞离这才有了动作,只见他走近雪儿摊开手,白皙的手掌间竟有一只尾指般大小的黑色虫子,虫子通体滑腻在明灭不定的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骇人的冷光。
“这是什么?”雪儿眉目轻蹙,看了眼虫子,又抬眼看辞离,问道:“做什么用的?”
“这是忘情蛊。”辞离勾了勾唇,周身儒雅退去,邪气肆意,他道:“它既然能被唤作忘情蛊,就自然就有它的妙用。”辞离随意的拨弄了一下蛊虫,又抬头去看雪儿,唇角的笑意更盛了,他道:“就是可能会有些疼,不过忍忍也就过去了。”话音刚落,辞离就运气内劲将那蛊虫打进了雪儿的胸前。
“什。。。。。。么!”雪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胸中的瞬间袭来的刺痛击倒在地!
而且辞离出手太快,雪儿这具幼小的身子,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至此,一旁隐了身形的惑心终是忍不住,抬脚就想往雪儿这边走,可他才刚迈出脚,就被泽镰拉回怀中,泽镰也未开口,只是看着惑心摇了摇头。
惑心挣扎了瞬,还未作反应,又听辞离开了口。
“雪儿,想必你是知晓我予月儿的心思的吧?”辞离抿了口茶,正是方才雪儿斟好的那盏,即便雪儿没人答话,他也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道:“我想你应当是知晓的,毕竟你对月儿的心思,与我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话,我做此举就无需再多作解释了。”在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可能不是最爱你的人,但绝对会是那个最恨你的人。
“你已中了忘情蛊,所以只要过了今晚,你就不会再记得月儿。”一举得手,辞离很开心,许是为了更加的中伤雪儿,他抬手取下了面具,得逞的欣喜之意大刺刺的露在脸上,以前那个周身儒雅的辞离是何种模样?谁还记得!
“而且,日后你但凡对谁生了情爱之意,你的心,就会痛不欲生。”虽说有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辞离此法,对于还是孩童的雪儿来说,还是过于狠辣了些。
辞离他不止要雪儿忘了月儿,还不给他留再爱其他人的机会!
“那。。。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雪儿倒在地上墨发披散,浅眉紧紧揪在一起,其实比起疼痛,那忘情蛊在那皮下蠕动之感,更让他头皮发麻,可即使如此,他仍能冷冷的开口,他道:“你杀了我,不是要更干净一些吗?!”雪儿暗自的想,如果是他自己,他就一定会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前!他从不给人留任何反扑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辞离儒雅的脸渐渐变得狰狞,他道:“倘若你不是幽冥赫的儿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圣樱谷?!”辞离在很早之前就与幽冥赫交过手,正因为交过手,眼下才有些忌惮。
“呵。。。呵呵呵呵!”雪儿仿佛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整个人都笑得轻颤起来,然后又似扯到了胸口,抖了抖,他才接道:“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雪儿并没有见识过他爹幽冥赫的身手,但他想,若说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绝世高手,那一定是泽镰与惑心!因为他二人的手段,怎么看,都不似凡人,他们就是谪仙,而人有再大本事也终究是人,跟仙又如何能比?!
“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从此以后,月儿的身边就只有我了。”辞离又将银色面具覆在脸上,嘴角露出一个俊雅至极的笑,他道:“那么,我们就后会无期了。”说完,辞离就广袖一挥,迷烟顿起!
雪儿中了忘情蛊,胸中的剧痛本就令他再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当辞离散出迷烟时,他甚至连闪躲的动作都做不了,只得任其扑面,下一刻,雪儿那狭长的眼睑就缓缓阖起,失去了知觉。
可雪儿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去看辞离,而是用心最后一丝力气,瞥了眼一旁方桌上的铜镜,倒不是为了看自己狼狈至极的身影,而是为了再看一眼铜镜前的紫莲琅寰簪。
雪儿有些懊恼,他想,若是早知辞离来袭,自己就不该将那紫莲琅寰簪取下来!
可眼下,一切都晚了!
雪儿晕了过去,没了知觉。
辞离将雪儿替他斟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拿起一边雪儿之前看的素笺,道:“既然你已忘了月儿,那么我想日后,月儿也会忘记你,所以这些。。。想必你就不再需要了罢。。。”一声轻叹罢,辞离就将素笺放回藤箱,接道:“既你不再需要,那么我就带走了。”话音刚落,辞离就提起藤箱从大开的窗棂跃了出去,又有清风来,青影掩于深夜的黑暗,没了踪迹。
泽镰与惑心见辞离走远了,就解开术法现了身,惑心刚将雪儿从地上抱起,就见泽镰将手覆在雪儿额头,霎时,泛起阵阵柔和的白光。
不大一会儿,泽镰就收回手,道:“好了。”
“已经抹去了?”惑心面露忧色。
忘情蛊令雪儿忘却的是雪儿最爱的月儿,而泽镰此刻用的术法,却是真正的封印记忆。
从此,雪儿不止不记得月儿,也不会再有与月儿有关的任何记忆。
“嗯。”泽镰轻轻颔首。
“那。。。这忘情蛊?”惑心想,既然雪儿的记忆已经被封住,那么这蛊,是不是应当替他解了?
岂料泽镰却摇了摇头,他道:“天道之下,你我不本该插手太多。”
人生在世,不论是得到还是承受,都是命数。
而命由天定,运才由己生。
泽镰深知其道,惑心自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