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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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心此般,饶是泽镰也免不了有些诧异,他起身取过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紫砂壶,高高抬起倏然倾斜,清茶犹如山涧清泉,飞扬而下注入杯中,放下壶,一边将茶递给惑心,一边说道:“镜儿别急,先喝杯水消消气再说。”泽镰待惑心接过饮下之后,才又接道:“镜儿既知此劫的由来,又怎能不晓其威严?”
“况且,如我所料未错,此生就算雪儿和月儿遵从命数的结果也是一样。”
“那雪儿和月儿。。。?”他们此生又该如何自处?惑心话未过半,便被泽镰打断。
泽镰又道:“镜儿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泽镰一边安抚着惑心,一边思索着要如何与惑心讲明,他一定不能让惑心太过忧心才是,心中几个转念,才勉强想出一个避重就轻的说法,泽镰又接道:“此劫虽厉,却也并非无迹可寻,既然他们遵从命数无用,不如就试试反其道而行之。”
惑心闻言微愣,虽然那双琉璃眸中仍满是不解,但也总算是平缓了下来,他道:“要怎么个反其道而行之?”惑心此时一派愿闻其详的模样,好似方才那般急躁的人不是他一般。
泽镰本就无意隐瞒,见惑心一有此问,便直接了当的说道:“天劫虽然注定了他们的命数,但命数却备受他们本身的抉择而牵引,这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所以,这劫我虽不可替他们除去,但他们的命数却并非不可逆。”泽镰稍作停顿,而后又话锋一转,变得淡漠而霸气唯我,他接道:“何况雪儿和月儿本就心智早开,聪慧异常,想必只需你我稍加点拨,便能成就他们无上强硬之姿,待到那时,就算他们要逆了命数,也不无不可。”
苍天,辽无边际,芸芸众生不过浮生,雪儿和月儿要与天相抗,无异于蚍蜉撼树!
此劫,已然是九死一生,既是如此,何不放手一博,雪儿、月儿拼死挣扎吧!愤恨而起抓住那一丝渺茫的生机,或许一切都来得及。
惑心闻言思忖了片刻,而后才点了点头,道:“此招虽险,倒也不妨一试。”话虽如此说,惑心又岂会不知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方法?而后他又无奈的感叹了一声,接道:“这天劫终归是天劫啊!”说完,惑心又摇了摇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再无笑意,唯剩一抹苍凉。
“镜儿此般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雪儿和月儿?”泽镰终是不忍见着惑心太过忧心,不禁出言宽慰道。
“泽镰何出此言?我不过就是感叹这苍天太过无情罢了。”许是想到了什么,惑心忽地又一展笑颜,而后又话锋一转轻快打趣道:“其实让他们吃一些苦头也好。”
“我看以后,那两个小子还敢不敢再乱来?!”
不顾两界众生抛下一界之主之位,更擅自跳冥焰湖取上古神器紫元弓,引来天劫致使自己堕入轮回转生,千万年的修为付之一炬,此生都将受情劫所困,这是何等的妄为和果敢?
亦是何等的魄力,才能不惧与天对弈?!
见惑心展了笑颜,泽镰也神情一松,兀自摇头一叹,心中倒是有了别样的体会,而后敛下思绪,又起身取过丝帕铺散开来,他一边将盘中金樱子取过放入丝帕,一边说道:“好了镜了,我们就先不管他们两个臭小子了。”
“不如一同出去转转罢,镜儿想想去哪好?”
惑心闻言眼前一亮,去哪,当然是去有好吃的地方了,只见那琉璃眸咕溜溜一转,就听到惑心迫不急待的声音向起,他道:“我们就去银河川罢!”
“听说那里有一种名扬天下的点心,唤作。。。唤作什么来着。。。待我想想。。。。。。。”
银河川地处水云国最北端,此去少说七八千里路,乃是极寒之地,更何况,明日还得回谷。。。罢了,泽镰暗自摇了摇头,心道,既然镜想去,那便去吧!
泽镰颔首,道:“那我们就去银河川,镜儿也不要着急,慢慢想罢。”泽镰将丝帕中的果实轻轻包好,心中无奈叹喟叹道,明明方才还说这现世怎么不好,怎么不好,却在此刻说起吃的时候又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但无奈归无奈,泽镰还是一手牵过惑心,转身向外走去之时,还不忘拿起方才包好的金樱子。
至此,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相携离去,惊起阵阵轻风。
窗棂外,阳光仍旧耀眼,却不再似午时那般炙热灼人,屋内,徒留清茶渐冷,犹如繁华过后的静谧无声。
片刻之后。
忽闻传来那早已远走之人的声音,似是被那清风带回一般,惑心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唤作不思归。。。。”语气带着些雀跃,还有些俏皮。
银河川畔常飞雪,倚楼小憩不思归。好个银河川,好个不思归。
与此同时。
雪儿和月儿并肩而行,似是都在想些什么,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虽漫步于花雨中但却全无欣赏之意,一路无话,倒是难得静谧。
各个小楼之间,间隔并不是很远,转眼,两人就已到了寝用的小楼前,只见一直未有动作的月儿忽地就牵起了雪儿的手,两人默契无言,一同向里走去,踏上了悬梯,一步,又一步,都未发出一丝的声响,安静得二人似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般。
月儿扬起头,向上看去,只剩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就走到了尽头,不知怎地,月儿心中暮然升起一股无比奇特的想法,要是自己与雪儿今生都能像走这楼梯一般该有多好?那么的短,短到抬头就能看到尽头,可是,这么短,会不会还来不及铭记手中那如一汪清泉的沁凉就消失了?那是雪儿的温度,怎么可以?月儿心中倏地就变得矛盾起来,似失落,又似期待,饶是自诩不凡的月儿也有些想不透自己此刻的思绪到底竟欲为何了。
其实究根到底,月儿还是有些担心,担心那未知而充满变数的未来,所以才希望前路能短一点,可以一个不小心就走到了尽头,但同时又担心,担心前路太短了都来不及将雪儿放在心底。
人,有时候的天真,真的确尤为真实。
不过片刻,二人就已经走完最后一步转而踏上了楼道,雪儿偏过了头,瞥见月儿那双莲瓣眼中罕见的神情竟是似在兀自烦忧,不知为何,雪儿没有多想,话就已脱口而出,他道:“莲殃。”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回廊间,竟足以令人心神一震,只见月儿瞬间就回过神来,下意识就开口问道:“嗯?怎么了雪儿?”
“莲殃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红眸澄澈如水般潋滟,偶尔有流光闪过,让人隐隐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明明有着美艳无匹的容貌,却没有过多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象,想象他展颜一笑的模样,那定是足以令万花失色的惊艳。
退却了平日里的那一份冷,不似玩闹时的无奈恬淡,亦不似自持有度的礼貌疏离,更不似自信了然的成竹在胸,那样由真正愉悦的内心,自心底蔓延而出的展颜一笑。
月儿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同样也很期待,只是可惜,他从未见过。
将心中所思种种压下,月儿推开房门,见雪儿抬脚踏入,才答道:“烦心事倒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无法预料的事,就难免会有些手足无措。”不等雪儿答话,月儿又道:“不,不能说是手足无措,应该是有些害怕。”
雪儿挑了挑眉,兴趣盎然的问道:“哦?还有可令莲殃你害怕的事?”
月儿勾了勾樱粉的唇,些许无奈,又有些自嘲的意味,“嗯,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究竟是何事?”月儿的反应令雪儿愈加疑惑。
月儿闻言屈膝蹲下,一把就将雪儿抱起,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径直转身走向纱帐后的软榻,待稳妥地将怀里美艳而精致的雪儿放下,才答道:“雪儿,如今能令我害怕的事,就莫过于要与你分离。”月儿伸出手,抚上雪儿精致的脸颊,轻叹一声,又道:“雪儿你可知,我圣莲伊月早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害怕的,从未是那所谓的命数,而只是害怕我守不住你。”
雪儿抬眼望去,映入眼睑的是月儿那糅杂了担忧和落寞的莲瓣眼,绛紫的眸子,璨若星,幽若潭,即使虚无亦能熠熠生辉;柳眉如画,不似女子那般秀气,而是透着一股少年应有英气,偶尔的轻挑更添一抹灵动;唇绯似樱却很薄,似剑锋,按照书中所讲,他应当是个寡情之人;一头异于常人的紫发,垂顺水润,衬着那凝如脂的肤色愈加白皙,宛若温玉的气质,却与那狡诈善变的秉性奇妙的融合在一起,虽还年少,却已叫人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想,亦让人不禁期待,期待他长成之后是何种慑人心神的风流倜傥之姿。
而此刻,还是年少的月儿,剥开了层层伪装就像是散开合起花瓣的紫莲心一般,坦露出了那被他隐藏得极深的真实,雪儿暗自轻叹,心道,原来莲殃也是会说出这种与寻常孩童相差无几的话来,有些茫然无助,又有些任性稚气且还透着隐隐的脆弱。
但也恰恰是这句与寻常人一般无二的话,刺痛了雪儿那近乎冰冷的心,但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见他薄唇轻勾,借一抹笑意将种种思绪尽数压下,开口依旧清清淡淡,他道:“曾几何时,莲殃竟也学会示弱了。”雪儿故意曲解了月儿话中之意,反将抚在脸颊上的手握住,放于脸颊边蹭了蹭,而后又状似生气般说道:“况且,莲殃眼下已有我相伴于身旁,竟还想着其他?可真是贪心呐。”
雪儿并未说出能令人宽慰的话,反倒是曲解月儿话中之意,甚至还有些故作愤然之态,但却是这样,令月儿由衷的松了一口气。
月儿叹道:“雪儿,你啊。。。”语出赞叹,满眼晶莹,说的就是此刻的月儿,没错,他圣莲伊月不需要谁的软言宽慰,他只需要在他偶尔茫然彷徨之际有人能点醒他,他的雪儿果然知他心意,只见他轻轻捏住雪儿的下巴,稍稍往上抬起,随即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很轻,有些小心翼翼,似是怕碰碎了这来之不易的珍宝般。
之后月儿又将雪儿抱起放入自己怀中,他道:“雪儿,虽然你我现在正是年幼,但你我已早已深知,此生前路怕是劫难难平,但无论日后如何,雪儿都需记着,此生,莲殃只属于你一人。”当狐狸退去伪装的皮毛,当明月不再藏匿于云旁,当千瓣紫莲已开,圣莲伊月的真心也就不再掩藏。
月儿话音刚落。
就见方才还无比慵懒雪儿倏地起身,也不顾脚上还穿着罗纹短靴,径直站立起来,红眸澄澈一扫平日里的清冷,凝视着月儿无比认真问道:“莲殃此言可是当真?”不等月儿回答,雪儿又自顾说道:“既是当真,莲殃可就再不许反悔了!”
“自是当真,莲殃我何时骗过雪儿?!”月儿眉头轻皱,似不满雪儿的不信任。
雪儿并未去看月儿,只是自顾的牵起了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尤其是掌心的纹路看得特别认真,似是什么宝物般,当然,月儿于雪儿而言,怕也不压于宝物就是了。
相较于月儿手掌的宽大,雪儿的手掌略为纤细,犹如嫩葱般的指节都还未长开,此刻,只见雪儿用那柔若无骨的指划过月儿的掌心,而后说:“既是如此,莲殃就要如之前所言,这双手,此生都只能碰我一人。”
清清冷冷的语调,极易让人错生出莫不在意之感,但月儿却解了雪儿话中之意,明明自己已然说过,自己只会碰雪儿一人,为何,为何雪儿还不放心?
不放心?
未必!
雪儿此意怕是想借此将自己锁在他的身边,除了他之外,自己不能碰其他人!
人生前路本就难平,雪儿作出此番要求又是何其的霸道无理,但相反地,月儿却很高兴,因为这说明雪儿与他自己一样,一样的在意着彼此,一样想要独占对方,不论是人,还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