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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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转过身向药斋走去,雪儿则落后两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再开口,但两人之间似乎。。。总有一股说不清也道不明的。。。默契。
月儿知道辞离一定就在药斋内,不然方才雪儿不会避开他的手,只见他垂了垂眸子,而后便微仰着头对着药斋二楼开了口,他道:“辞离,我回来晚了。”
“晚了一个时辰,还请辞离责罚。”
月儿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就暮然出现在了药斋二楼的窗棂边,他似刚刚出现般,又似他一直就在窗棂边从未离开般,很是诡异。
雪儿神色不变,适时缓步上前,他道:“是雪儿的错,贪玩了些。”即使是说着类似于抱歉的话,雪儿的语气也依旧是冷的。
而雪儿这性子,辞离也早就见怪不怪,他开口自是云淡风轻,他道:“不碍事的,也正好快要用饭了。”
雪儿闻言便点了点头,他道:“也是,那雪儿这就先过去了。”疏离却有礼,雪儿说完便向着药斋后面的木屋走去,也再也没有看月儿一眼。
而立于窗棂边的辞离看着雪儿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雪儿和月儿同样生活在圣樱谷,也同样的玲珑聪慧,但辞离知道,雪儿和月儿明显不同。
月儿是圣莲族人,所以外貌俊美无匹自是无可厚非,月儿性子虽然多变但也极其沉稳,长大之后想必也是圣洁温润、公子如玉,月儿好研究南疆的毒蛊之术,且在岐黄之术上的天赋也奇高,辞离想,或许也是正因如此,自己才有幸伴在月儿身边,能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立于人前,令人瞩目。
而至于雪儿,辞离则是看不透,凭心而论,雪儿并不是圣莲族人,但雪儿的容貌却可以说与月儿不分上下,甚至可以确切的说,雪儿长大后的模样必然不输月儿,雪儿绯红绝艳,似带着一种能蛊惑人心的魔性,但他周身的气质却尤为的冷凝肆意。
雪儿自来到这圣樱谷的那一天起,他就由惑心和泽镰亲自教导,但据辞离所知,雪儿对于学术并无偏好,但凡惑心和泽镰愿意教给他的,他都一一接受了,就好似这世间所有能呈现的美好都集中在了雪儿身上那般,但不知怎地,辞离却总觉得,雪儿将来,必将掀起一场浩劫。
常言道,物极必反,慧极易伤。
试问这天道,岂能容下雪儿这般完美之人存活于世间?
但事实上,圣莲伊月也绝不会长成辞离想象中的那般圣洁如玉模样,试想一下,一个出生就带着诅咒,血脉中充斥着暴戾、彰显着死亡的人能圣洁到哪里去?何况他圣莲伊月自认他并非是开在佛前的那朵白莲,他是紫莲,带着妖性的紫莲。
而且现在的辞离也并不知道,他一心教导着的、维护着的圣莲伊月也是可以对着自己拔剑相向的,当那锋利无比的利刃毫不犹豫的刺进自己的胸膛时,当自己那温热的鲜血对映着月儿那冷漠如斯的莲瓣眼时,辞离才幡然的醒悟,不管这世间的剑有多锋利,又有多冰冷,都及不上月儿那时莲瓣眼中的无情与嘲弄半分。
不过辞离多少也猜对了一些,比如长大后的雪儿确实在江湖中掀起了浩劫,也确实屠人满门血染了苍凌,但那又如何呢?雪儿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罢了。
这或许就印证了那句话罢,完美根本不应存于世,因为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只是现在的辞离还不知道的是,竟是他自己铸成了雪儿屠人满门血染苍凌的大错,也是他自己亲手斩断了他予月儿本就不多的信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直到雪儿转身离去,月儿也没去看雪儿一眼,倒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不敢,他清楚的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不跟上去有多难,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跟了上去,辞离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自己。
“月儿。”辞离再开口,却是示意月儿上药斋。
月儿抬起眼看了辞一眼,而后就很是乖巧的抬脚进了药斋,待他转过一层的悬梯,那袭淡蓝色的身影就已映入眼睑。
辞离转过身在几案边坐下,月儿见状,便也径直走了过去在几案边落了座,他斟好茶便递给辞离,静待着辞离开口。
辞离举杯就唇轻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刚刚收到了消息,说龙印出现在锦陵城。”
月儿略一思忖,便有所定论,他道:“锦陵城,苏绣府。”
辞离颔首,道:“不错,龙印就在苏绣府。”辞离语带赞赏,然后又继续说道:“苏绣府的现任家主是苏锦荣。”
这锦陵城又名绣都,地处水云国东边,以刺绣闻名于天下,相当的繁荣,而绣都又以苏绣府最为盛名,苏绣府现任家主是苏锦荣,他看似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实则不然。
月儿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苏锦荣,应该就是先皇水云玄天十年前钦点的武状元。”其实月儿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传说古墓中,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绝世神兵和武功秘笈,多少江湖义士都已是趋之若骛,又何况是向来秉承着唯我独尊的皇族。
辞离颔首,他接道:“月儿说的没错,这苏锦荣不单单是商人,他现在还是水云青昊的人。”辞离重新取杯斟茶,将斟好茶的杯子放在月儿面前,然后又继续说道:“传说中,古墓所在的位置与开启方法都与这四印一鼎有关。”
所谓的四印一鼎,即龙印、虎印、凤印、灵龟印和麒麟鼎。
月儿端起茶杯却不就口,似是思索,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道:“辞离打算如何?”
辞离轻抿了一口清茶,若有所思般开口道:“也不知道那苏锦荣是否真有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月儿却道:“苏锦荣能被水云玄天钦点为武状元可见其身手绝非一般,而后,苏锦荣又是苏绣府的家主,可谓是政商两从,此人绝不简单。”月儿把玩着茶杯,动作有些漫不经心,但看那杯中的茶水却未撒出一滴,然后他接着说道:“虽说看起来不好对付,但终归山是高皇帝远,而远水想要救近火,难。”
辞离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微微扬了扬略显苍白的唇角,然后说道:“我决定明日出谷,去会会这个苏锦荣。”
不知怎地,月儿却总觉得辞离此次出谷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别说江湖人士,就算是市井小民也知道聚齐四印一鼎即可重启传说中的古墓,而这龙印一出,必定会全雄四起引来争端。
月儿了然般的点了点头,而后接道:“四印一鼎中的龙印出现,应当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辞离也点了点头,应道:“不错,如果不出我所料,虎印、凤印、灵龟印和麒麟鼎也即将逐一出现在江湖中。”辞离自然也明白,这苏绣府的龙印不过是皇族抛出来的诱饵罢了,他们用龙印来打破现今武林的平衡,以便他们混水摸鱼的引路石而已。
“看来皇族这是蓄谋已久,江湖必将大乱啊。”月儿放下手中茶杯,心中几个转念,之后才继续问道:“依辞离看来,其他的东西会在谁的手里?”
辞离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思索着谁最有可能藏有其他的三印一鼎,要知道并不是只要有权有势就能藏得了这四印一鼎不让别人知晓,而最重要的是能护着四印一鼎不被人抢走而据为己有,多少年来,这四印一鼎不见天日,也就有多少年来多少人在打探着四印一鼎的消息。
又过了片刻,辞离才开口说道:“武林盟主上官临城、莲那岛莲那祁连、幽冥宫幽冥赫、御月门御月皓尘然后就是绣都苏锦荣。”
当今武林,名门正派以武林盟主上官城马首是瞻,他的聚贤庄自然汇聚了不少的能人义士,莲那岛莲那祁连相传是上官城是挚友,而相反的,幽冥宫和御月门则是被世人称作魔宫和邪门的外道,而苏绣府后面有皇族撑腰,自然不是名门正派,也不是邪门外道,算是处于微妙的中间位置。
而江湖从来都是这样,总要分个名门正派与邪门外道,也总是想要将黑与白分隔开来,然而事实上只不过是意想天开罢了。
是与非、黑与白、正义与卑劣甚至是生与死都向来都是共存于世,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月儿想,谁若是硬要想将它们分隔开来,不是太过狂妄就是疯子罢了。
辞离看着月儿面色浅淡,还是那副闲适的模样,心下却着实是有些意外,因为那御月门的御月皓尘不是别人,他就是月儿的生父圣莲皓尘。
但其实,当月儿听到御月门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底确实也荡起了丝丝涟漪,但,也仅是如此,因为对于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生父,月儿实在是不想多作任何评论。
月儿道:“皇族只有龙印,理当处于弱势,但苏锦荣此举一出竟然扭转了局面抢占了先机,这个水云青昊倒是不错。”月儿倒是对这弑父夺位的水云青昊有些好奇。
辞离也觉水云青昊不简单,本来,对于生于帝王之家的皇子来说,弑父夺位本就不是什么新奇的戏码,更有甚者屠尽手足也是常有的事,但水云青昊却并未赶尽杀绝,相反的,他还利用他们所有的长处,或为官、或为将、又或从商、总之让其毫无怨言的为自己效力,水云青昊倒算是将物尽其用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辞离越想,就越觉着这水云青昊不简单,他反复思索之后又才开口,他道:“这个水云青昊绝非是一般帝王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人。”
月儿闻言挑了挑眉,好奇的说道:“能将曾经身为皇储的兄长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并且收为己用,又听皇宫之中也从未传出过二人不合的传闻来,这个水云青昊倒是有些能耐。”
传闻当年,先皇正值壮年却偶染怪病,之后便一直长卧不起,最后只活了三月之便于寝宫内驾崩,当时皇宫大乱。
可这偶染怪病,不过是皇族对外的一惯说辞。
月儿看过红叶楼中的情报,事实并非如此,当年,水云玄天染病不过是水云青昊与他的母妃谋划的一个骗局罢了。
他们母子二人,一个是只因儿子想要皇位便舍得让心爱之人饮下了渗了慢性毒药的酒的愚昧之人,一个又是因为心中愧疚无以偿还而甘愿饮下渗下毒酒的可怜之人罢了。
但无论是水云青昊的母妃,又或是水云玄天,在月儿看来都是痴傻之人。
因为一个为了儿子,便放弃心爱之人的女子根本不懂情为何物,枉为贵妃。
而另一个则因为心有愧疚便索性放弃性命的男人,也根本不懂何为以万民为先,枉为皇帝!
而且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皇子能抵得过皇位的诱惑,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便从此高高在上,权倾天下,水云青昊自然也没有例外,只不过他不是长子,也不是那个最适合皇位的皇子,只因为他有一个与他同样优秀且更为适合继承皇位兄长——水云擎轩。
那时候的水云青昊想,只要这皇储一日未立,他便就还有机会,所以他与他的母妃便设局杀了水云玄天,准备放手一博,只可惜水云青昊母子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水云玄天早在水云擎轩及冠之时便已立下了诏书——将他的兄长水云擎轩立为了太子。
而那时候的水云玄天也绝不会想到,他亲笔立下的诏书永远都不会被昭告于天下了。
因为之后不久,水云玄天便意外驾崩了。
据红叶楼情报记载,当年那场皇位之争,水云青昊与水云擎轩曾对峙于龙啸殿,但谁也不知道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令人觉得蹊跷的是,次日早朝,水云擎轩便当朝诏告了满朝文武,说水云玄天早已立下了诏书,太子乃是二弟水云青昊,暂且不论过程如何,就是这结局倒是令人万分诧异。
之后,水云擎轩就沦为清轩王,贵为皇后的母妃亦自缢而死追随水云玄天而去,贵为当朝大将军的舅舅也被发配到北疆驻守,且若非水云青昊召见,不得踏入皇城半步,而水云青昊则择日登基,改国号为昌,帝号为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成王、败寇,是皇族亘古不变的真理,且随着水云青昊的继位,当年令人艳羡的皇子水云擎轩如今的清轩王也渐渐被人忽略。
有百姓道,当今圣上仁义无双,兄友弟恭天下太平,实乃旷世明君百姓之福,有百官道,当今圣上治国有道万民安乐,必将名垂青史千古留芳,却无人关心,甚至无人问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如何,更无人在意,当年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如今的清轩王过得如何。
想来世人皆是如此的罢,偏爱锦上添花,也更喜落井下石,却无人雪中送炭。
那句俗话说得好,最冷不过人心,最薄不过人情。
辞离抚了抚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角,阖了阖黑如墨的眼,不经意的开口,带着些许的轻嘲,他道:“月儿可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仁义明君?”
“仁义明君?”月儿轻嗤,反问道:“辞离可曾见过以仁义登基的皇帝?”
“皇族自古以来可都是胜者为君。”月儿勾了勾樱粉的薄唇,满是不屑的接道:“更何况这水云青昊弑父夺位,又算得上哪门子的仁义明君?”
辞离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又意味不明的问道:“依月儿看来,这水云擎轩如何?”
月儿略一思忖,道:“水云青昊的手段确实不错,但我觉着,水云擎轩才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辞离并不意外月儿的回答,只是又问道:“为何?”
“与水云青昊相比,水云擎轩少了一样东西。”月儿的回答让人觉得有些莫名。
辞离闻言略微诧异,他道:“少了一样东西却还更适合皇位?”
“月儿倒是不妨说说,这究竟是一样什么东西?”
月儿则道:“欲望。”
月儿顿了顿,又才继续说道:“世人皆被欲望驱使,不沦是进取,亦或还是堕落。”
“但水云青昊身为皇帝,就自当要以造福百姓为首要己任。”
“是,但凡为君者,大多都有征战四方平定天下纷乱的欲望,这本来也没有错,但是于现今的水云百姓而言,水云青昊放弃掉这种征战欲望似乎要更好一些。”
辞离闻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月儿,他黑如墨的眸子注视着月儿那双犹如莲瓣的眼,月儿眼中的紫眸清明透亮却也幽深,他也依然没有在月儿那片紫色的幽潭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不错,月儿的眼中,没有辞离。
而月儿也同样没有去看辞离,或者说是他自己还没有学会去注视除了雪儿以外的其他人,所以,他那双莲瓣眼中的紫眸虽然魅惑,却也时常虚无。
忽地,辞离就懂了月儿的意思。
不错,与水云青昊相比,水云擎轩确实少了一种东西——追求名利的欲望。
若当年登基的皇帝是水云擎轩,如今的皇族就绝不会率先打破世间僵持已久的平衡。
水云擎轩似乎更懂得控制欲望,也更懂得百姓的安危何其重要,亦深知水能裁舟,亦能覆舟之道。
且水云擎轩少了一份追求名利的欲望,自然也就多了一份希望百姓安乐的善心,水云玄天到是不糊涂,这水云擎轩也确实是皇位的不二人选,辞离当下便也不禁的想起,曾几何时,那与自己月下花间对饮之人,一袭龙袍是何其的耀眼。
但现世就是如此,有太多的遗憾和天不随人愿。
辞离不知,在这场古墓之争之中,水云青昊的那身龙袍是否也能散发出与当年水云玄天那袭龙袍同样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