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二十章】勾稜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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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勾稜河。”两人往水声处靠近着,少仪用下巴点了点那道缓缓驰过的流水,侧首时见云微眼中不大明朗,记起来之前的事情还没给他讲完,回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单潜与离漠在无形中将魔族分成了两股对立的势力,这对于玖曜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清和元尊才寻到了破绽将他斩于剑下,但是却赔上了自己。当时,天宫和东海都有仙君来助围,可是他们修为不够,被玖曜中伤的不在少数,最后还是靠了清和元尊,才解了这场天地之战。”
“据说,玉清宫的上一任宫主喻长煦因清和元尊之死悲痛欲绝,心里对天宫与东海有些埋怨,认为他们增派的援兵太少,故而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所以自那之后,他不出席任何一方的清谈会与辩经会,就连仙族的要紧会议也不参与,甚至在昆仑做东宴请群仙时,他也以各种理由拒绝露面,只靠着另外两位宫主来获悉外界的消息。而他自己则常年闭关,所收弟子人数也远不及另外两位宫主。”
“喻宫主倒是个重情义的仙师,可能他真的是厌倦了昆仑上千年的闭关,所以才携了小弟子出山,去探访凡间吧。”云微说完,思及其中的关键处时有些心惊,“那魔帝当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倘若魔族没有内讧,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少仪继续跟他讲后面的事情,“玖曜死后,以单潜和离漠为首的两脉彻底地对立了起来,二人也正式翻了脸。或许是忌惮仙族在旁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们俩不敢闹得太狠,只以这条勾稜河为界,将魔界一分为二,东为单潜,西为离漠,分别以东稜和西稜相称。”
“较之单潜,离漠更识时务一些。玖曜死后,他频繁通过昆仑向天宫示好,多年来没有越过雷池一步。反倒是单潜,他看不惯离漠这摇头摆尾的哈巴狗作风,多次用小打小闹的方式侵犯昆仑。前不久,他再次带着一帮手下来昆仑叫嚣,还迷瞎了贺宫主的眼睛。”
这都是在辩经会后,云微跟着听过一二的。
两人蹚着水过了勾稜河,这水本来清澈,可一倒映出如血似火的天空,就变成了一条缓慢蠕动的赤链蛇。
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除尽怨鸦,但魔界之大,从何处下手又成了谜。少仪回忆着三界图上魔界一地的旧况,带他往西行走,说道:“咱们现在虽然敛了仙气,但还是小心为妙,不如先去西稜打听一点消息。”
沿途所经之地就像是凡间城外的郊野,荒凉冷清得没有一点生气,加之天色殷红,愈发显得幽静可怖。二人徒步而行,渐渐地看到了三两点星子般渺小的灯火,云微仰头看看天,说道:“颜色太重了,这里的人,岂非白天黑夜都要燃着灯?”
“点不点灯倒不清楚,只是曾听说,这里只有朝暮,没有四季。”少仪指着前方逐渐靠近的光芒,与他说道:“那就是西市,是西稜之都。”
“少仪君,我刚刚一路上都在想晚聿君的事,但有几个地方我一直想不明白。”云微突然停住脚,顺手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洁的小人,又连了几根线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既然说单潜与仙界水火不容,那就暂时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吧。首先,他既然要对晚聿君下手,那大可直接挑中唐氏,借她的手来阻碍晚聿君重返天宫岂不是更方便?为何要将这假人舍弃一旁当个幌子,转而让怨鸦来附晚聿君的身?其次,单潜为何要对晚聿君下手?这样做对他有何利益?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想了许久、最不能理解的一点,他怎知晚聿君此一世托生的是陆务观而不是旁人?”
“前两点我倒是能够想通。”少仪握住他捏着树枝的那只手,也在地上圈圈画画起来,“如果直接借唐氏的手,那未免过于醒目。他夫妻二人朝夕相处,若是晚聿出了什么事,唐氏就是第一个要遭到怀疑的,过早暴露这一切对单潜没有好处。所以才绕了这么一圈,声东击西地转移重点。”
“至于他为什么要对晚聿下手,我只能认为他不待见任何神仙,不论下来历劫的是谁,他都要抓紧机会横插一手。”少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手指将云微的手背按得有些发红。他略作停顿,再次握住他的手提起树枝,在地上走线,“就像当初我下凡历劫时,也被怨鸦附过身一样。”
他的声音渐渐地不像之前那样陈词有力,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着了,有些沙哑,“最后你说的第三点,我也还没想透。”
云微专心着最后那点,没注意到少仪盯着他看了许久,仍旧自顾自地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先是三叉界被破,随后我们才去了凡间,再然后就是晚聿君落第……这些就是一步一步按照允宁君编排好的在进行。后来他就娶了唐氏,跟我讲了那么一则野史,你第一次给他驱邪——等一下,我记得他第一次被怨鸦缠上,是因为陆夫人说他整日耽于情爱,不思上取,还埋怨了唐氏几句,所以他心里不大高兴。后来唐氏……唐氏……唐……”
他反复念叨着,电光火石之间,一丝线索在脑中倏然划过,快若炫光,险些捕捉不住。云微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马上转向少仪,“你曾说,丽珠告诉你,唐氏在十岁那年落过湖,所以单潜定是趁这一次劫走了她的魂,然后用法力支撑着她。可是那个时候,晚聿君也才十三岁左右,尚未与唐氏定亲,单潜怎会知晓唐氏日后会嫁给他,然后提前来换魂……呢……”
云微越说声音越低,在这一瞬间打了个冷战,抓紧少仪的手,“暂且先不深究单潜怎知陆务观就是晚聿君,如今唐氏身上的事情更加蹊跷啊,命格星君设的命盘连神仙都无法卜卦,他又是怎么清楚的?除非……”
“天宫有内鬼。”少仪沉声接道,“看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混入了天宫,偷看了允宁的册子。”
“若是这样,难怪他会知道陆务观就是下凡历劫的晚聿君。”云微细细再思,还是觉得不对,“可是三叉界被破时,晚聿君已经在凡间待了十多年,难道在结界被破之前,凡间就有魔族混入其中了?”
“只怕还不少呢。”少仪凝望着前方大片的灯火,脚下步履不减,“走吧,先进西市看看,陆府那边,我与沉璧一直盯着。”
“那现在怎样了?”云微看着他,很想知道允宁的设定是不是又离了轨。
“唐闳将唐氏接回了临安,陆元钧的病起起落落,还未痊愈。陆夫人又给晚聿挑了个姓王的女子,想让他赶紧成婚,顺道给陆元钧冲冲喜。”少仪淡淡地说着这些,脑中飘过了赵士程那张许久不见的脸,“还有你之前陪着玩过飞花令的那位赵士程赵公子,他登门唐府,向唐闳求娶唐氏。”
云微一时间呆滞,“怎的……成了这个样子?那允宁君岂不是要炸毛了?”
少仪道:“这中间,允宁去过家中一次,我跟她简单交代了一些,只能让她将错就错,以后别再出什么事就行了。反正大致的走向不会有什么偏差,晚聿的家事且先这样吧,保住他重返天宫才要紧。”
“晚聿君现今被怨鸦附着身,神志不清之下答应这桩婚事也就算了。可唐氏作为一个清醒人,不会就此改适赵士程吧?”云微替这对苦命鸳鸯感到揪心,若真是这样成了陌路人,日后晚聿恢复如初,那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她还没答应。”
“单潜真是祸害人!”
两人同时出声,少仪微怔,像得到了什么提醒似的,说道:“我大概明白单潜的意图了。”
云微静静听他道:“若是按照允宁最初设下的命盘,唐氏就是个敦促丈夫课业,教养孩子的温婉女子。单潜之所以要换掉唐氏的魂,就是想改了她的性子,所以她虽灵动聪明,却也带偏了晚聿,让他远离允宁最重要的命盘设定,继而来改变他的整条轨迹。历劫的神仙若是与原定的命盘偏差太远,那就意味着难渡此劫,会丧失掉重归天宫的机会。”
他摊开手掌,在掌心点来点去描述着这件事的假设,慢慢讲道:“倘若陆夫人没有逼他二人和离,那晚聿现在仍是醉生梦死地瘫在温柔乡里,被这样的软剑磨去了全部斗志与意气,到时候莫说是功名仕途,能够维持下这祖传的家业都难。”
这番话一针见血,云微在心里反复地咀嚼,这才尝出其中的厉害滋味,不觉替晚聿后怕,“好在陆夫人逼他写了和离书,否则……”他戛然而止,与少仪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庆兴庵!”
“好厉害的妙因尼姑!”云微赞声一句,“这是哪家的高人吗?”
“不太清楚,回头让沉璧去查一查。”少仪说完话锋一转,眉头再次锁起,“但是话又说回来,单潜此计极为歹毒,可他为什么要引怨鸦附身晚聿,进而让我们看出端倪呢?这样一来,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做了有什么意义?”
“少仪君。”云微顿足,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仰头看着城门上高高刻下的“西市”二字,心中起了盘算,“我觉得我们此行,不光只有斩杀怨鸦这一个目的。”
“你说得对。”少仪随着他的目光而去,在那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又深深地看向城门那头灯火辉煌的街市,勾了勾嘴角,“这一趟怕是能让我们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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