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十八章】外宅藏娇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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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篱下的墙院内栽种着品种不一的菊花,朵朵迎风绽放,赛过春日里争奇斗艳的媲美者,余下满院的芬芳。在夕阳垂垂的余晖里,半掩着的纱橱后端坐着一个婀娜的身影,她捏笔细描,填完了《采桑子》的最后一个字。
    远远地传来马车的疾驰声,唐琬正要落款的手忽地顿在半空,听着外面的马蹄声与车辙声越来越近,立刻搁了笔出屋,正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陆务观。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同时在夕下奔跑起来,湿润的眼眶又泛起了淡淡的红色,拥抱的一瞬间夹杂着泪与不舍,哽咽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微站在马车旁看着,虽然替这对苦命鸳鸯高兴,却又开始暗自发愁。
    晚聿用情至深,倘若回了天宫之后对凡尘念念不忘该怎么办?倘若他知道自己爱的只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假人,那又该怎么办?他一个人思忖着,不觉天上的余晖已经被点点繁星所替代,恍然记起陆务观早就说过不用等他。
    小别胜新婚,破镜盼重圆。今夜这小筑中会是怎样的景象,云微了然于心。他套了缰绳调转马车,披着星光回去,一进门就看到抱着忍冬玩闹的少仪,心中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晚聿真的偷偷寻了一处外宅安置唐氏?”少仪让忍冬自己去床上玩,给他拧了个热帕子擦脸。
    云微无声地点点头,将脸埋在热帕子里半天没有动静,看得少仪心中起疑,“怎么了?”
    他把散了热气的帕子扔到一旁,抱住少仪的瞬间不免又想起被命运玩弄的那对鸳鸯,说道:“我好怕有人会把我们分开。”
    少仪揉着他的头,“我们是天长地久的神仙,谁能分开?”
    云微“嗯”了一声,无比庆幸:“我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所以这辈子不但成了仙,还遇到了你。”
    少仪半晌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此后每间隔几日,云微不是去陆府偷偷打探消息,就是去往外宅给陆务观报信。两人仔细地商量过对策,里应外合瞒得十分妥当。之后,陆夫人几次在儿子面前提过再娶之事,都被陆务观以功名要紧这个理由给搪塞过去了。陆夫人见他好不容易回归了正途,一时也不敢再催着他成家。在这样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陆府之中谁也不敢多提唐琬,仿佛这个名字成了府中的禁忌,即便是无意识的言说也会遭到主母的责骂。
    新年的朝阳如约而至,陆元钧却在初一染了风寒,整个人缩在床上动弹不得,他今年堪堪六十整寿,却已经有了耄耋老翁的沧桑模样,加之病在新年第一天,他越发觉得不祥,便叫了陆夫人过来说了几句体己话,惹得她垂泪不止。
    香云扶着她从暖阁里出来时,劝道:“夫人别太难过,老爷指不定是昨儿夜里多喝了几杯,又吹了冷风,所以才觉得身子不爽,这几日只消好好养着就行了。”
    陆夫人拭了拭通红的眼角,忽然起了心思,“我看老爷这病也是愁出来的,昨夜喝酒时,他三句话不离务观,虽然务观现在让他操心得少了些,可到底还是得成个家,有个贴心的侍候在旁。”她越说越觉得有理,自顾自地点头,“这次我要好好挑个人家,断然不能再有之前的事情了。等务观完了婚,老爷的心也能放下了。”
    余杨氏照例在初一这日给旧主拜年,在与陆夫人的家长里短间,知晓了她的全部心思,回来之后又当闲话说给云微听。
    “三公子知道这事吗?”云微手里剥着橘子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听夫人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余杨氏逗弄着孙儿,又说道:“我看她有些急,怕是老爷的病不太好,想赶紧让三公子娶亲来冲冲喜。”
    云微都默默地记在了心上,想趁早给陆务观通个气,奈何跑了几次陆府都没寻到人,只好就此作罢,反正这事早知道晚知道好像都无甚影响。
    这一年逢上了倒春寒,冬天显得格外地漫长,二月二都已经过去了两三日,天却还是灰蒙蒙的,飘着稀稀拉拉的琼花。唐琬出阁后,唐闳在山阴小住了一个月,之后又返回了临安操持商行。因这外宅藏身、藕断丝连,唐琬也没敢将事情说给父亲听,是而唐闳还不知道女儿与女婿和离之事。
    年后开春,生意也跟着忙了起来,唐闳思念这唯一的女儿,又不便回来,便将临安家中的一切书成一封厚厚的信寄到了陆府。送信的信差不清楚陆府的家事,拍着陆家的大门就高喊起来,守门的下人看到信封上的“陆府三少夫人”几个字,心中踌躇不定,想着陆元钧还在病中,便将这信呈到了陆夫人面前。
    厚厚的一封信几乎要将信封撑破,陆夫人看着面上的字觉得奇怪,儿子儿媳既已和离,又怎会生出这么一封信来?这一瞬间,她脑中闪现出了无数种猜测,最后还是拆开信来一字一句看完了全部家书。
    陆夫人看着唐闳在信中的语气,似全然不知发生的事情,心中当即一凉,回想起陆务观和离前后突转的态度与他近几个月的反应,越来越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假借检查功课之由唤了陆务观过来,暂时压住心底的火气,冷淡地问了问他近日温书的状况。陆务观虽然对答如流,但眉眼间略显一丝倦色,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后,听到母亲问道:“昨夜里没睡好?”
    陆务观笑答:“不过是看书看得晚了些。”
    “科考固然重要,身体也要爱惜。”陆夫人猜他定非因此而生倦,不动声色道:“你两个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当了几年的爹了,我虽不急着要你现在就有孩子,可你屋里还是得有个体己人,不说敦促你念书,起码也能在夜里给你添盏灯、加件衣裳……”
    陆夫人刚说到此处,陆务观就插嘴道:“娘怎么又说起这事了?我现在一心功名,不想在旁的人和事上分心。”
    “是吗?”陆夫人神色淡漠地托起茶盏,吹着滚烫的茶水小啜了一口,偏头斜看他一眼,垂吊在耳边的步摇也跟着微微晃动,“难得你浪子回头,罢了,回竹居去吧。”
    “孩儿告退。”陆务观一刻都不想多待,躬身一揖马上就走。
    陆夫人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眼中目光深沉,带了几分凌冽的狠意,叫唤着香云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这日云微讲授的内容少,让学生们下了个早课,整理书案时见余杨氏挎着一只竹篮进来,里面装了给忍冬新买的小玩意。她搁下这些,端了把小椅子坐下折菜,对抱着孩子在院里遛弯的少仪说道:“我平日瞧三少夫……唐琬知书达理,谁曾想竟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云微耳朵尖,听到这话迅速抬起了头,隔着半开的窗户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余杨氏开始给儿子儿媳讲述今日所闻:“之前从陆家搬出来时,我落了一匹布,今日赶集时突然记起来,想着回陆府去看看还在不在。刚进门就听到几个丫头说三公子与她藕断丝连,竟寻了一处外宅单独安置她,还在这宅子里与她私会!夫人这些日子察觉到三公子踪迹不定,偷偷尾随在他身后,这才发现的。”
    云微想替她说个情,余杨氏却喋喋不休:“都被婆家递了休书,她竟一点都不知道安分,还想方设法地勾引男人,真是……啧啧啧,哎我听闻她是那谁……好像叫什么李……李什么的,是她的学生,我听闻那李什么的,也是个不安分,整天只会吟词作曲,还状告过自己的男人!有这样的先生,难怪会出这样的学生。”
    少仪听不下去了,说了一句:“三公子夫妻本就是一对极好的鸳鸯,分明是夫人不喜,逼着三公子休妻。还有李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女中君子当如是,您怎能这样说呢?”
    “你如今也会顶嘴了不是?”余杨氏瞪眼,还欲再说,被云微截了下来,“娘,您刚刚出去的时候,隔壁有人来找,托我转告您一声,您要不先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不早说!”余杨氏埋怨一句,放下手中的活就出了门。
    她一走,少仪就问:“晚聿和唐氏的事被捅破了?”
    云微此刻也有些挂念,按照允宁设的命盘,这二人是可以破镜重圆的,只是不知道如今演练成了什么样子。他心里好奇又担心,压抑着一颗紧张的心,总算在入夜后与少仪齐齐降身到了外宅门口。
    屋里传来唐琬断断续续的哭声,丽珠一边劝她,一边大骂陆家。
    陆夫人已经做主给唐闳去了信,将一切尽数告知。纸难包火,如今东窗事发,就连云微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撮合二人。
    “糟了。”少仪却在此时蓦然出声,引得云微心跳加速,问他:“什么糟了?”
    少仪拉着他就走,在路上说道:“这事定然对晚聿的冲击极大,他心绪不稳,搞不好……”
    云微头皮发麻,已经猜到了他没说完的话,急道:“快快快,咱们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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