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一章】羽化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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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临安城外十八里的清虚观,出了一件奇事。
观内第二十三代弟子云微在打坐悟道时,屋顶之上的天空瞬间霞光万丈,一缕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堪堪正落在他身上。
晕晕乎乎的当事人一睁眼,身前身后全是雾腾腾的仙气,整个人都是飘飘然,抬头一看眼前之景,云微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哪怕是在天上已经过了三天,他还是有些不大适应。凡人当惯了,他时不时地还是要打个盹。
梦里天光灰淡,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檐下还断断续续地滴着水珠。雨声悠悠,一阵一阵地打在清虚观内后院的芭蕉叶上,“嗒嗒嗒”地颇有韵律。水雾氤氲间,云微立在道房内,远远地看着墙角的那丛芭蕉,似乎有个着鹅黄色长衫的颀长身影站在蕉叶下躲雨。
然后,他就醒了。
云微有些郁闷,伸了个懒腰起身。
那个颀长身影的人,他其实见过。那天他见那人孤孤单单地缩在芭蕉叶下避雨,忙送了把伞过去,等看清那人的容貌时,云微寂静了二十四年的一颗心忽然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
他正愣愣地想着,外边就有个声音道:“明日在弘文殿有一场辩经会,昆仑和东海的几位仙君也会前来,你们互相传达,一刻钟后去弘文殿装点装点,不能让那几位仙君瞧见我们天宫的短处。”
说话的是掌管新晋小仙的广恪司君,云微套上鞋子出去,听到有人道“是”,问明来龙去脉后,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什么飞升成仙,还不就是天宫的奴仆?真是没趣得紧,倒不如在下界修道来得舒服自在。
刚刚想到此处,他就听到旁边的两人在低声窃语。
“那咱们是不是也能听听神仙辩经?”
“文曲星君会去吧?我可景仰他了。”
“听说东海来的是瀛洲茫信仙师,昆仑来的是贺宫主和张宫主。”
“昆仑三清宫竟然来了俩,看来此次的辩经会挺盛大啊。”
云微心中暗想,阶品这样高的神仙,远远地瞧一瞧就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哦,似乎掌司法的灵圣真君也要去。”
“真的?”一听这个封号,云微立刻凑拢了过去,追问道:“灵圣真君真的会去?”据他所知,这位司法仙君一向对辩经论道没什么兴趣。
“上午我路经司诏阁的时候,听里面的两个小仙娥说的,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甭管是真是假,但凡涉及到“灵圣真君”四个字,云微都是精神一震。
一刻钟后,在广恪司君的领头下,这一次新飞升的十名小仙齐刷刷地进了次日要用来辩经的弘文殿,在他的交代下开始布置弘文殿的座次。
神仙比起凡人来,唯一多的一样东西就是法力。明面上说的是让他们来布置弘文殿,其实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各人身怀的法术。
而云微从上天宫的那刻起,就觉得自己跟当凡人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两样。反观其他几位,个个都能随手变物,小法术一套一套的都不带重样。
有几个法术较高的小仙便趁机嘲笑他:“你这种底子,是怎么被选上天的?”
“怕不是灵圣真君多喝了几杯酒,醉迷糊了,给误选了吧……哈哈哈……”
“再或者,是他拜灵圣真君拜得太勤,人家又不好白受他的香火,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提他上了天。”
云微向来不允许有人对他景仰的神明不敬,气得正欲反驳,就有个同行的来帮他,“都已经是神仙了,怎的还跟凡人一样世俗心那么重?焉知云微日后不会在尔等之上?”
这人名叫道阐,做凡人时是个医者,出身杏林,年纪轻轻便习得一手好医术,为人慷慨正义,在凡间时经常扶贫救弱,援助穷人从不索取任何报酬,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事。
云微的脸色略有好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先谢了他一声,打了个圆场道,“算了算了,他们说的也是实话,我的法术确实很低弱。”只要对方没有特地针对他心里的神,他被人笑话几句也没什么。反正他自小就没心没肺,活得开朗无忧,连道观里的师父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
飞升之后,他顺着这话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平日里勤修苦练的师兄弟们为了能承袭师父的衣钵,明里暗里地使绊子斗心机,偏他是个例外,天天醒了就吃,吃完再去悟会儿道,顺便拜一拜他一直景仰的灵圣真君,上几炷香,夜里到了时辰就睡觉。
有时候遇上大户人家做法事,他也从来不去争抢名额,套用他惯常的一句话来说就是,缘分到了,该属于他的东西自然也就到了。
弘文殿很大,分了十个工之后才显得好了一点。那几个仙术较强的小仙随便动动手指,便将该归位、该摆正的物什放了个端正。可怜云微还得一点一点地搬桌弄椅,拳脚并用,慢了他们十倍不止。待得自己的这块区域整理好后,殿内只剩一个道阐还在等他。
“你不用等我的。”饶是他一向看得开,也怕欠人家人情。
“反正也没什么事。”道阐与他同行,负手在后,“也不知道我们日后都会被分到哪些仙君的座下。”
云微笑道:“不管去到哪儿,总归还是要一起共事的。”
道阐点点头,问他:“还不知你从前是何身份?”
“临安城外十八里,清虚观的小道士。”
“难怪呢。”道阐微滞之后反应过来,淡淡笑道:“原来你的仙根早就埋下了。”
“呃,不敢当不敢当!”云微摆摆手,笑得有几分尴尬,“我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整个清虚观里就数我没什么出息,整天最为懒散,混吃等死游手好闲。”
云微见他出笑,又道:“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每日跟着众师兄们同起,诵经的时候还会偷偷打瞌睡,夜里也是第一个上床歇息的,我也不知道为何整座道观就数我瞌睡最多。师父说过我不止一次,可我总忍不住想睡觉,时间一长,他老人家也懒得再拉着我说事,便由着我去了。一直到三日前……或者说三年前,我正在灵圣真君的供像前打坐,忽然就来了一道金光,等我睁眼时,就已经上天了。”
道阐望了他良久,揖手随便拜了拜,“你也真算是个奇人了。”
云微泰然自若,挠了挠头,“我也觉得我这一遭委实是运道好,天天混吃等死都能成仙,我那些师兄弟们只怕一个个都要羡慕疯了。”
“不过说起来,我师父曾跟我唠叨过几件往事。”云微略一回忆,对他道:“师父说我是个弃儿,在清虚观门口捡到我时,我似乎是才出生不久。怪异的是,那天晚上竟然出现了五星连珠这一奇象。他觉得这是个祥瑞之兆,便将我抱了进去,可观内都是一群修道的男人,谁也带不了我,最后还是师父既当爹又当娘地把我拉扯到了三岁,这才转手把我扔给大师兄。”
“据他所说,我幼时不哭也不闹,吃了就睡,醒了再吃,简直比那潭中的锦鲤都好养。”云微眯着眼睛一笑,“看来我自小就是这么个样子,师父说我傻人有傻福倒也没说错。”
道阐瞅着他不动。
“我从十七岁那年起,经常会梦到一个穿缃绮长衫的人。你道巧不巧,我飞升之前的那个月初一,竟然真的在观内的后院遇到了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人在芭蕉叶下避雨。”他仰起头来仔细一忆,笑嘻嘻道:“还别说,那人年纪轻轻,一副世家子的模样,倒是生了一张好容貌,细皮嫩肉的,让人看了就欢喜。”
云微见道阐的神色都有些变了,忙解释道:“啊你别多想,我这个人修了二十四年的道,一向都是清心寡欲的,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人皮相不错,算是我见过最上等的了。”
道阐哈哈笑了两声:“容貌俊秀之人,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无妨,无妨。”
两人悠悠然地踱步回了住所,各去干各的事情。在凡间的时候,云微作为一个出家的道士,尚且还有研经打坐这一课业要完成。如今上天当了神仙,也不必再习什么经了,这一闲下来,突然发现时间异常难打发。
人人都道神仙好,可只有真正做了神仙才发现,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值得高兴的事情。日日望着太阳起起落落,没点事情做还真是闲得慌。偏他现在只是个小仙,不能随便下凡去溜达,一个不慎被其他仙僚弹劾了,那就得被罚到下界去历劫。
早先就听说天宫里有一座藏书阁,里面收藏了三界内的所有古籍,无所事事的云微决定先去睹睹这藏书阁的芳容。
隔得老远,他就看到正门口端端正正地立着两个手持兵戟的天兵,初来此处,什么都是新鲜,他喜滋滋地搓了搓手,专程放慢了步伐,学着从前见过的那些文人姿态,摇摇摆摆地就往正门口走。
“站住!”天兵将他一拦,“玉牌呢?”
云微一脸懵,什么玉牌?
他露了一张笑脸去套近乎,“两位大哥,我是前几日刚刚飞升上来的小仙,敢问一下,这玉牌乃为何物?”
天兵一听就开始赶他,“没有玉牌,一律不许入内!”
云微继续纠缠,“两位大哥,小仙我仰慕这天宫的藏书阁许久了,可否放我进去看看?我保证,绝不会损坏任何书物。”他说着还竖起了三指,言辞凿凿道:“若我言之有假,便叫我现在就贬下凡去,一辈子再与仙道无缘!”
天兵还是那句话:“没有玉牌,一律不许入内!”
云微深吸了口气,双手叉腰,“我说你们怎么就这么不通人情呢?我就进去随便看看而已。道法有云,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都不懂呢?仁爱之心人皆有之啊,你们都是神仙了,就更该体恤弱小嘛。我知道你们是尽忠尽职,可是礼范仪规这些东西,是以忠诚、信用为其主要内涵的道义之物,如今咱们都是神仙,能淡薄点就淡薄点吧……”
他平常不作显露,可一旦正儿八经地开口论起道来就没完没了,比那念经的和尚还要啰嗦,两位天兵却不动如山,眼中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这种行为,会寒了一个嗜学神仙的心啊?”云微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嘴都说干了。
天兵继续不为所动。
云微耷拉下了脸,正欲放弃,突闻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算了,放他进去吧。”
作者闲话:
道法礼仪全为胡诌,大家一笑而过吧,这里不是重点。
悄咪咪说一句,不要忽视这章的信息量(虽然才开头,看不出什么明细)
另,我赌一包辣条,即将出场的不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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