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上官秋月轻咳一声，“追魂刀气势夺人，若不如此，妹妹这会儿可就没命了……哥哥说了要保护你，自然要做到。”
    “保护我？！”她眉眼间染了薄怒，“为了保护我，就连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上次是这样，现在又这样！”
    “不会的，小春花要相信哥哥……”
    “我信你才有鬼！你以为自己是谁，神仙吗？”春花继续恼道，“是啊，你料事如神！你运筹帷幄！你机关算尽！你要真这么厉害，你能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
    所以，上官秋月搞成现在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春花咬住唇，眼中又有了泪意。
    上官秋月朝她注目凝视，指尖轻轻抚上她红唇。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带着凉意，春花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捧在手心，贴在脸颊。
    “哥哥，我不怕死。但我怕你死在我眼前。”她看着他那双漂亮乌黑的眼睛，柔声地道，“其实我知道，在你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游丝夫人曾说，情感好的日子，哪怕三年五载，也是幸福的。可是……”她慢慢地垂下眼，“原来人的贪心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幸福，我还想要更多。”
    上官秋月的手掌沿着她脸颊抚过耳后，最后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胸口。
    “傻妹妹，贪心，原是人之常情。犯错，谁都会有。过往之事，妹妹就把它们都忘了吧！不是说好，要开始新的人生吗？而且，你我之间，真的已经无须再追究谁对谁错了，是不是？”他柔和的声音像波光轻漾的温泉，让人听了忍不住沉溺其中，“小春花还愿意再相信哥哥吗？”
    春花依偎在他怀中，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上官秋月唇边绽开微笑：“那么哥哥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继续幸福下去的。”
    **
    数里之遥，其实真的不远。
    但这绝对是春花这辈子走过的最远的数里路。
    上官秋月的性子，向来对人只露三分真相。莫离那惊天动地的一刀，究竟将他伤得如何，春花不知道，但她知道上官秋月只会用些不尽不实的话来打发她。只是，他的伤比她料想的还要严重。
    二人在原地歇了小半时辰，便动身启程。上官秋月嘴上说得轻松，却连站也站不稳，春花拼尽全身力气，半扶半抱，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如此行不到一里地，两人皆已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春花是因为热，上官秋月身上却越发冰凉。再走不多久，只觉他身子一沉，似是脱了力，春花吃了一惊，想要用力扶住却怎么也站不稳，两人一齐滚倒在地。
    上官秋月伏在地上咳了两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白发刺目，鲜血戳心，红白相间，令人不忍卒睹。
    “哥哥！哥哥！”春花颤着声喊他。
    上官秋月闭目喘息许久，才低声道：“这样不是办法……小春花，你自己一个人先出去吧……”
    春花瞪住他，却听他又道：“我这里，有一枚焰火，你出去之后，把它放了，自然……自然会有人接应……”
    春花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但，就这样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吗？她又犹豫了。
    “小春花别怕，”他看着她，努力微笑，“这里没有死人，也并不黑了。”
    原来他误会了她的害怕。
    原来这满墙的夜明珠，都是他为她装上的。
    春花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点头道：“好！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但是，哥哥必须答应我，”她捧住他的脸，犹豫一下，心里那个字不敢说出口，最后只一字一句地道，“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他浅浅地微笑，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脸上。
    视线交汇，谁也没再开口。
    春花猛地一闭眼，俯身在他冰冷的唇上重重一吻，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上官秋月说过他不缺钱，但春花也没想到，他竟有钱到能把数里长的秘道都安上夜明珠。而他做这些，只是因为她怕黑。
    所以，他是在什么时候安排好了这里？他是不是早就料到，就算淡出了纷争，他们终有一天，还是会用到这条秘道？
    是的，一直是这样。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不知道。又或者，只是她不想去知道。
    春花竭尽全力地飞奔。
    哥哥，哥哥！求你别死！至少，至少不是现在！倘若还有以后……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永生永世我不求，甚至百年携手我也不求，但数年数载，有限的相处，你这破系统总得给我吧！
    **
    “哥哥！哥哥！”春花大喊，清脆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秘道中回响，但却无人应答。
    黑暗笼罩，无边无际。
    为什么，为什么变得这么黑？
    上官秋月呢？刚才不是明明在这儿吗？现在呢？哥哥去了哪里？
    春花觉得冷，从心底深处泛出的冷，冷得她无法抑制地颤抖。
    那个会将她拥进怀里，说着“哥哥暖和”的人呢？到哪里去了？
    是了，是了，是她一次次离他而去，如今，他死了，那个人，再也没有了……
    “不要，不要！”春花心痛如绞，痛哭失声。
    忽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同时一个清冷却柔和的声音唤道：“姑娘，春花姑娘！”
    春花猛地一震，清醒过来。睁开模糊泪眼，入目是叶颜关切的眼神。再转头，床榻上那人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终于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姑娘，你还好吧？”叶颜递过来一条帕子。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她原是在这里照看着上官秋月，没想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此刻满脸的眼泪，连桌面上都湿了好大一滩。
    叶颜又道：“尊主眼下已无性命之忧。他伤得虽重，静养些时日总能好的。春花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嗯。”春花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在上官秋月身上流转一圈，拉了叶颜道，“姐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二人行出房外。虽然知道上官秋月喝的汤药里下了安神的成分，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警醒，春花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门关紧了，这才问道：“叶颜姐姐，你实话告诉我，哥哥的真气到底还能不能恢复？”
    “上次不是已经和姑娘说过了吗，不能……”
    “他是不是交待过你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说实话？”叶颜话未说完便被春花打断，此刻她娇俏可爱的脸蛋一片肃然，她重复道，“我要听实话！”
    叶颜认真看着她，片刻后垂下了眼：“姑娘希望尊主恢复真气吗？”
    “这是当然！”春花咬了咬唇，“今天这样的事，我绝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吧！”叶颜叹口气，“若照如今这样子，尊主的确不太可能恢复真气，但……”
    春花的眼里放出光来：“你的意思是，其实还有办法的，对不对？”
    叶颜缓缓地道：“属下多方打探，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多年前，医圣曾经医治过与尊主相同的病例……”
    叶颜如今已是新任的千月洞洞主，但在春花秋月二人面前，她的称呼始终未变。
    “医圣？”春花疑道，“可医圣已经死了啊！”
    叶颜抬眼，眼中亦有光：“医圣虽然死了，但是医藉仍在。”
    “啊，是了！医藉！”春花惊喜地道，“医藉中一定有记载！那这医藉现在何处？”
    叶颜不答，一双美目只盈盈地盯着她。
    春花被她看得一怔，心中忽如灵光闪过，不禁瞪大了眼，脱口而道：“医藉，在凤鸣山庄？”
    “姑娘猜得不错，”叶颜缓缓点头，“医圣遗物，正是在萧白手中。”
    春花小嘴微张，愣了半晌，心中也不知究竟是喜是恼，良久才问道：“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叶颜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春花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想去找萧白要这医藉，对不对？还是，他根本没想恢复真气？”
    “尊主的心思，属下不好揣测。”叶颜道，“只是尊主交待过，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姑娘。”
    春花闻言，不由又仔细地看她一眼。
    “好，我懂了。”片刻后她收回目光，“我会假装不知道的。不过，你得答应我，让我去一趟凤鸣山庄。”
    叶颜蹙眉：“姑娘若是去了凤鸣山庄，属下如何向尊主交待？”
    “这个么，我想，姐姐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春花说罢，冲着她嫣然一笑，返身回房去了。
    她的笑容依然像从前一样天真可爱，但叶颜看着，却又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回到床榻边，上官秋月还是沉沉地睡着，对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此刻眉眼柔顺温然，五官精致无比，那铺了半床的雪白的长发，显出几分病弱，反倒衬出这美男子少有的安静乖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欺负他，春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随即又懊悔太过用力，于是又轻轻给他揉了揉。
    指尖在他飞扬的眉上划过，他的心思，她都懂。
    他有他的骄傲，所以他不愿去找萧白。他还怕她离他而去，所以宁愿不恢复真气。
    “上官秋月，你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笨吗？”她偏着头看他，嘟囔着道，“你才是那个大笨蛋！”
    说完，她将一个深情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