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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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痕》之《永相随》[四]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
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
煜儿,跟我一起走吧……
我颤颤地回身,松开围栏的手指上滴落一颗热泪。阁楼外的雨不曾停过,可我的心却驻留在了某个瞬间。
一句永远不会成真的话语,一个跳不得的深渊……然而望进你执著的眼中时,我信了……
伸出了手,仿若那年一般去期待一份依靠。我将半生的孤苦抛于脑后,只因为你对我说你没有走……
然后在夜的清冷中,你紧紧地搂住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
你说:煜儿,跟我一起走吧。
你说:煜儿,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
你说:煜儿,这一生有我,你不会再寂寞。
……
我哭了,很懦弱的哭了。让一世的泪水伴着一个千古地骂名流传百世。
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愿意去想,我只知道我是你的煜儿,而你是我这一生难以抹去的记忆。
迎合着你的吻,任凭你一件一件地褪去我的衣衫,将那份炙热散布于我每一寸肌肤。
你的承诺在我耳边化开,你说一生一世,我却泪如泉下,我无法告诉你那一刻荡漾在我心中的是怎样一种颜色,我只能拼命地抱紧你,不让你的每一点气息从我指间或是唇间悄然离去。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身体被贯穿的刹那,灼热的泪滑落肩头,烫伤了我寂寞的心。
无尽地痛残忍地蔓延开去,我的指甲深陷入你的身体,黯红的血丝染上我的发梢……
不知是你灵魂的颜色还是我的……
意识被夺走的瞬间,我不自知地笑了。
身体契合,我以为这一生我已紧紧地抓住了你……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醒来,江南如丝的雨已散去,留下的是令人窒息的干涩和你身上灼热的气息,而你却不在我身边。
“你醒了么?”青涩的声音忽而响起,我缓缓抬首,望见的是一个青衫的少年。
茫然地点头,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止住,静静地望他。
你是谁?
想问的话梗塞于喉间,出不得也吞不下,于是引来一阵剧烈的咳。身体牵扯,未消退的云雨之欢的痛楚令我脸色腊白,冷汗直下。
少年见状,立刻扑了过来,从怀中取出明黄的帕子,轻轻地替我擦去汗水。
“还是很疼吗?我去叫军医来。”言罢,身形就要飞出帐外。
我连忙抓住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这种疼痛要我如何有脸让人去医?
“可是昨夜……你流了很多血。”少年担忧地敛眉,悄悄抬眼望向我的身后。
半回首,不用细看我就已被那白色衣衫上触目惊心地血色羞得脸色绯红。
以身压住衣上的血迹,而少年亦知趣地转过身去。
“这是哪里?”喉咙疼着,却不及我的身体被抽空的痛楚。
“军营。”
“军营?”我朦胧地点头,依然不知自己为何身在军营。许是金陵有变,所以林将军等不及我醒来便挟了我来此处。可是如此说来……
“你是谁?”陌生的檀香味漫于简单的营帐内,没有胤,亦没有林将军,万物皆是我所不熟悉的。为何会这样?
少年闻言转身粲然一笑:“叫我光义好了。”
脑海里嗡鸣一声,一个骇人的名字落进我满是苍白的思绪。
光义——赵光义……
胤……
叫我光义好了。
少年粲然地笑着。于我却好似晴空一声霹雳,劈倒路旁稀疏的树,展开来的却是冷然的丑,孑然的痛。
明黄的帕子落入我眼,突然间分外刺眼起来。
“你说,这是哪里?”声音浮动,我仿佛听见昨晚七弦琴忽起的颤音,想起它断掉的弦割破我指时流出的嫣红嫣红的血色。
“军营——宋之军营……”
音未落,我已大叫着跳下床,疯了一般用力挥落桌上的檀香,掀翻桌子……将一切我所能见到的东西统统毁灭……柔软的心上好似被那断弦硬生生地刺了进去,不论我如何遮掩仍旧是滴出了黯然的血。血色弥漫,一发不可收拾……
我听见缠绵的细雨里,你俯在我耳边轻轻地唤我的名字。
你说我还没有走,我还在这里……
你说和我走吧,这一生有了我,你不会再有寂寞……
你说……
你说……
你说……
……
你说尽了万千种的可能,却惟独没有告诉我你就是那宋之国的君王。
耳畔不期然地响起你的声音。
“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的,你是知道的……
当烟雨江南的楼阁里,你那无情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时,你就已经知道我是何人,你是何人……
你故意被我抓去……
故意对我说那句“我没有走”……
故意在我下令要砍去你的脑袋时,了然地笑着问我“飞鸟和鱼,你是谁”……
……
夜夜箫歌,夜夜欢。你的每一句说词都是有心的……
你抱我,你吻我,你霸道却也心疼地占有我……
故意的,全是故意的……
而我竟在愚蠢地献上自己的身体后,仍然心存感激地以为这一生我已紧紧地抓住了你
……
其实,无论是在那烟雨的楼阁里,还是在那醉生梦死的云雨之欢中,我都不曾……不曾抓住过什么……
未干的清泪几乎又要破堤而出,我死死地咬住伤痕累累的唇瓣,让一世的寂寞腐烂心中。
帘帐挑起的那刻,我抽出了墙上的剑抵在喉上……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四目相对,在帘帐挑开的刹那,我仿佛又看见了你心疼的目光。
然而世事皆已成空,一切的爱与不舍也不过是缠绕在我心头难以挥去的迷梦罢了。
合上眼,在脚步声近身的那刻,我颓然怒吼着后退了几步。
睁眼,望入你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冰凉的血水顺着我的脖子滑落。
你说:放下剑。
我:……
你:听见没有,朕命你放下剑!
我笑了,在众守卫嘲讽的目光中笑得不可自制。
“朕”?你终于也肯承认了吗?
相持着,更多的血染上我早已被羞耻的色彩浸泡的衣衫,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让一颗冰凉的清泪滚落。
你的眼神软了下来,你说:煜儿,放下剑。你要朕怎样都可以,只是别伤了自己。
我吼:伤朕……我的人不是我自己,是你……
是的,早在我用利剑割伤自己之前,我的身体还有这颗疲惫不堪的心就已经流尽了血。而这都是拜你所赐……拜你——赵匡胤……
“煜儿,为什么你我一定要这样?”你蹙眉问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仰天大笑,泪水混着血水黯然了白净的手臂。
你欲上前,我毫不退让地再次将锋利地剑压进伤口。
你止步,似无限心疼地望我。我撇过头去,却在那时听见你深深地叹息。
你说:“煜儿,和我走吧。”
“去哪?”
“哪里都好。只要你肯离开金陵,离开唐,离开你帝王的位置……”
话语未完,就被围守的守卫以一句“陛下请三思”硬是截断了去。
我冷然地扬起了唇。你望着我——近在咫尺,却又仿若天涯。
许久许久地沉默,许多许多的血……
然后我独自笑了:“太迟了……你我今生再无可能……放我走吧……陛下……”
是啊,太迟了。
倘若前世你对我说这番话,那么今世即使逆天而行,我也绝不会坐这这帝王的位置。
然,如今的你我是奈何桥两旁可相望,却不可相守的两条孤魂。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
“陛下三思”的劝慰之声犹在。你紧敛的眉缓缓松开。
“煜儿,如果今生不能永相随。那么黄泉路上,我会等你……”
遂然挥手,在去往金陵的路被打开的时候,你转身掩去了所有的神情。
剑哐然落地,溅起的是我早已忘却的清冷。
恍惚中,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那么一个声音柔和地唤着我的名。
他说:煜儿,这里,到这里来……
踉跄地走去,在与你擦身的瞬间,我心的湖漾起血一样的红色。
最后一次望你,而你已不会再看我。惟有那萦绕在心头的生死约定黯然地回响在苍茫的天宇……
永相随吗?
胤,倘若真有来世,请你,不要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