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段清云番外之她的眼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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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南诏的四王子,日师的掌握者,我是尊贵的,尊贵到连父王都要忌惮我三分。但我很清楚,他忌惮的是效忠于我与我母亲的日师。母亲是爱他的,也是恨他的,否则也不会在死前还呢喃着他的名字,眼里闪烁的却是无尽的恨意。在过去的20年里,她也许,或者从来就没有得到过那个男人的爱。那个男人,宝座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而自我记事起,我的母亲,却从来没有坐到过他的身边,她之所以还能维持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因为手里还牢牢抓着日师吧。
    我是母亲的独子,在兄弟姐妹中,我是孤独的,也不得父王的宠。唯一在乎我的,除了我的母亲,便是那个随侍在我身边的宫女。她是宫女,也是汉女,是母亲一次外出中在路边捡到的。所以,她的身份注定在这个冰冷的王宫里饱受歧视与欺辱。然而,无论怎样,她都一直静静地守在我的身边,即使我对她发很大的脾气,她仍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的身后,服侍我的起居。她没有沉鱼落雁的颜色,没有黄莺出谷的声音,唯一勾人魂魄的,就是她那清澈不带一丝杂念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美丽,如同后冠上镶嵌的璀璨宝石,只需一瞥,便能摄人心魂。
    然而,我却一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如同不敢在镜子中正视自己的眼睛般。因为我知道,我的眼睛里浮现的尽是心魔,心魔一起,无论如何也收不回了。渐渐的,我依赖上了她,无法克服,无法摆脱。每当与她在一起,我的心中,就会如海一般的平静。
    可惜,她终究还是不能留在我的身边,在我十六岁那年,母亲做主,将她许给了我的三哥,一个觊觎了她很久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如遭雷击,径直跑到了母亲那里求她收回成命。然而,母亲只是淡淡地说:“成大事者,怎能为儿女私情左右!”
    我忘记了我是怎样离开的,回到房间后,我拼命的喝酒,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过几天,就要看着她成为我的三嫂了,可我怎能甘心,怎能甘心!我不停的灌着酒,也许,一觉醒来后,她已远走。我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也不必独自品尝心痛的滋味。在我半睡半醒之际,我仿佛听到了她在耳边的叹息,随即,她架着我,向床边走去。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如此亲密接触了吗?我努力睁开眼,看到她那清澈的眸子,宛如黑夜中的星辰。
    她将我轻轻放在床上,悄悄为我盖上了被子,如往昔般黯然离去。然而,我却死死拉住她:“你去哪儿?”我哑声问道,难道她就这么急于离开我,甚至不愿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吗?她没有即刻回答,只是默然的看向窗外,良久,她低语道:“夜深了,王爷您该休息了。”她的声音,一如往日轻柔,却带着几分惆怅。
    我伸出手,紧紧搂住了她那纤细的腰:“不要走,好吗?”我祈求般地问道,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我可以感到她那正在燃烧的身体,在软软的包围下,竟是那样的诱人。然而,她却推开了我,匆匆向外跑去。
    三天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三哥的轿子,一顶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轿子,她毕竟是一个宫女,能有这样的待遇,也算风光了吧。然而,我的心里却如被人割了一块肉般地疼痛,那顶灰暗的轿子,怎能配得起她。风吹过,掀开了轿子上的窗帘,我看到她轻轻的抹着泪,那泪水,是为了我而流吗?
    可怜如她,竟也逃不出红颜薄命的宿命,我曾经以为,三哥会好好待她,虽然她的身份注定她在三哥那里卑微的地位,但三哥是那样痴情于她,甚至为了她与母亲做了那样的交易。然而,才几个月,就传出了她落胎且处境堪忧的消息。听到这番消息后,我恨不得立刻冲到她的身边。然而,母亲却在此时出现,她对我说,如果想要保护她,保护我所爱的人,那就要比伤害她的人更加强大。
    然而,当我紧紧抓住日师并左右朝野的时候,也是她永远离开我的时候。我无法忘记,当一身夜行衣的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枯萎眼里闪出的灿烂光芒,宛如骤然绽放的莲花,那是回光返照吗?我心疼的紧紧抱住她,再也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他没有善待你吗?”
    她被我抱在怀中,不知不觉间,已泪满衣襟。“云,”她轻喃着:“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点了点头,仍是紧紧地抱着她:“可以,你怎么叫我都可以。让我带你走,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她抬起了那双清澈的眸子,似有哀怨地看着我,良久,她咳嗽着说道:“不,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让我留下吧。”
    “为什么!”我怒喝道,没想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竟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我摇着她的肩,嘶哑着问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为他留下!”
    她暗淡了眼神,低下头去,忍不住又咳嗽起来。我掏出绢帕擦拭着她的嘴角,却不想拿下来后,帕子上满是殷红的血,热热的,粘粘的。
    “你……”我心疼地看着她,心中要带她走的欲望更加坚定。而她却拉住了我的衣角,楚楚地望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启明星,让我无法挪开眼。那一夜,是我们的第一夜,我沉溺于她的温柔与美好,与她急切的缠绵着。欢愉过后,天已大亮,在门口放风的手下着急的拍着门,催促我出来。我看着窗外微露的晨光,知道我已经误了带她走的时间,而她,则倦怠地躺在我身边,一脸满足。手下仍在着急的呼唤着我,我不舍地吻着她说道:“等我,我会回来接你。”
    当我穿上衣服准备下床时,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低声说道:“云,让我抱你一次,就一次。”她那身体的温热透过布料传来,仍是那样的柔软。她紧紧地抱着我,直到手下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转身吻了她一下:“记得,等我。”随即潜出了她的院落。
    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成了天人永隔,当我听到她的噩耗时,我的世界仿佛停滞了。我不相信,不相信她会离我而去,我发疯般奔了出去。正当侍从们拦着我时,母亲从外面优雅地进来了,她给了我一巴掌。她的巴掌让我暂时冷静下来,看着她冷峻的面容,我愤怒地砸着身边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她送给他?为什么要害了她?”
    侍从慌张的把我拉开,母亲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锦缎,慢吞吞地说道:“为了一个汉女,你竟落魄成这副样子。如果不是你过去优柔寡断,她也不会有这个下场。不过,这种女人倒也死不足惜。”
    “你说什么。”我愤怒的看着她,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的母亲。
    母亲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厌恶,她喝退了下人,淡淡说道:“她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你。当初,我只是提了一下,她却爽快的答应了。而今她失了宠,就把心思打到了你的身上,这种女人,怎么配得上我的儿子。”
    我冲撞母亲的结果,就是我被禁足了,直到她下葬后才罢休。当我找到她的坟时,只看到了一个稍微凸起的土包,周围是一堆杂草,显得无比荒凉。这,便是她的应得的吗?
    我握紧了拳头,对着身后的暗卫说道:“去,查出她的死因,以及三王府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不相信她就这么离我而去,我更不相信母亲的说辞,如果……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伤害她的人。
    几个月后,三哥染病在床,一卧就是数年,而他的妻妾,也都染上了怪病,先后离奇地死去。暗卫告诉我,那天,我离开后不久,三哥的妻子便去了她的房间,而后她便上吊自杀了。不论如何,任何与她的死脱不了干系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只是,当仇恨尘埃落定时,我却再也看不到那双清澈的眼睛了。
    没几年,母亲也离开了我,当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时,她望着我,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我的云儿终于长大了,记住,南诏的王位是你的,南诏的天下也是你的,你一定要把属于你的东西夺过来。”我低下头去,听着母亲的话语,眼前浮现的,却是她苦涩的眼睛。
    如果不是那次外出,我,是不会遇到落雪的。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她的是那样的相似,我的心头一震,是她,她又回到我身边了吗?不管是与不是,我都不会再让她离开。
    然而,她的身份绝没有她的眼睛那般简单,天朝的郡主……那又如何,只要我想要,就算她恨我,又有什么关系。然而,看着她的眼睛,我下不去手,我无法毁了一个有着她那样纯净眼睛的女子,她总是飘在若有若无间,如果不是看了她的珠子,我真不会想到,她竟然是拜月教苦苦守候的神女,也是我南诏的圣女。神女每一百年投生一次,若能得她庇佑,王族与王族基业将得永远安宁。然而,神女于一百年前离我们而去,她的离去,造成了南诏一百年的动荡。如今,神女回到了我的身边,这,就是天意吗。
    大哥愈来愈感到我的威胁,他趁父王生病之际,将我送上战场。我不得不去,于国于家,我都要淌这趟浑水。可他以为支开我就可以独揽大权吗?我冷笑。朝中,无数的大臣等待着他独揽大权排除异己的时刻,那时,他们便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哥虽然勇猛,却有勇无谋。落在那些老人精的手上,他能逍遥多久。可我没想到,此去,竟然让我失去了落雪。
    当我看到地上干涸的血迹,还有干尸时,我的心中好痛,我以为,落雪也随着那些人,去了。可我的心中,却总有一分希冀,希望她能躲过此劫。没多久,如儿来到了我的身边,她是西平破城时抓到的。破城时,她跪在一具尸体前,放声哭泣着,当她抬起头来时,我看到了她那双灵动却带着哀怨的眼睛。
    “城里人都跑光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如儿一脸恨意的说道:“我的母亲病重,我岂能离她而去。可惜,城中弹尽粮绝,他们为了一口粮草,竟将我家抢了个精光。娘亲活活饿死,我做女儿的却无能为力。”她的泪缓缓落下。
    我望着如儿的眼睛,那双眼有着她的婉转,也有落雪的灵动,她哭泣时,眼睛如一汪湖水,在我的心中散开了一片涟漪。我收留了她,没多久,她就成了我的如夫人,之后,我又遇到了雨翎。雨翎那个丫头的性子,不是一般的任性,而是非常任性。若不是看到她握着的刀鞘,我绝对不会留她的。想不到,这个决定却注定了我与这个丫头之间的纠缠,还有随之而来的清雅公主。
    落雪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让我异常欣喜。然而,她的身边却跟着男扮女装的五弟。在他们舱房里戏弄我时,我已认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弟弟。只有他,才敢大摇大摆的穿着女装,说出那样肉麻的话。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我内心有愧疚也有怜惜。每当看到他眼中的仇恨,我就知道,他一直都在记恨我的母亲。父王驾崩时曾经要我善待五弟,毕竟,对于五弟,他却始终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我应承了父王要善待五弟,对于三哥的恨意,也搁在一边。如果,这样能让父王瞑目的话。可父王的尸骨未寒,修白却明目张胆地从落雪房中出来并告诉我,他要落雪,因为落雪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闻言,心头若插了一根刺,疼痛难忍。如果这样,可以平息修白的恨,可以赐予他一个幸福的话,我愿意,放弃落雪。
    当载着落雪的马车驶出我的视线时,这一幕与她的离去何其相似。可惜,满园春色,竟无一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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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节小段的番外,理清他们之间的纠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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