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四十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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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
    方鹏飞被大雨淋了个透湿,第二天清晨被周队长的出工哨声惊醒,只觉得一身筋痛,浑身无力,好在不发烧,头也不晕。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心里依然火冒三丈,愤愤不平。方鹏飞心里最气愤的就是那老王八蛋看似人模狗样的,却坏到了骨子里去,自己又奈何不到他啥子。那老王八蛋毕竟是大队书记,手上捏着整个新农堰高坎的生杀予夺,他要看哪个不顺眼了,想修理整治你都是分分钟的事情。方鹏飞心里清楚得很,别看自己这些当知青的整天油嘴滑舌,桀骜不顺,其实心里最怕的就是这个,在不怕事的主都怕栽到在这沟里爬不起来。拿刘老二来说,那东西要比自己油滑和烂账多了,还不是得罪不起他们生产队长,怕穿小鞋就“曲线救国”,假装跟他们生产队长的女娃子耍朋友,还鼓捣说是人家栽给他狗日的。只是他滑就滑先默认到,嘴上永远都不说老实话,心头早就打好了他自己的算盘。这一点方鹏飞自觉不如,觉得自己对人太实在,实在得只要哪个对自己稍稍好一点,自己就恨不得挖心掏肺的给人家看,结果自己昨晚才晓得是咋个上的当。最可笑的就是自己还胀起三股冤枉筋,硬是要提起虚劲假打一盘,冲起去要跟人家说个啥子清楚。有啥子好说头,遭都遭了还不是只有自己阴到,未必还敢把人家吃了咋个起?
    方鹏飞心想,幸好昨晚上那老王八蛋没有发现啥子,要不然自己现在咋个起的都不晓得。他现在最后悔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怕三婶万一架不住自己的那一巴掌和那一通辱骂,怀恨在心,或者是想不开,索性啥子脸皮都不要了,把自己卖给那狗日的老王八蛋,自己该咋个办?从天昨晚上的那个情形和三婶自己说看,那老王八蛋和她之间的龌龊勾当肯定是由来已久,虽然她自己说是被胁迫,但咋个敢排除她不就是个水性杨花的骚货女人呢,心口不一,半推半就都有可能。而且昨晚上她自始至终都在压抑自己,没有丝毫的反抗和不从,任由那老王八蛋在她身上放纵张狂,这样一个不要脸又有心机的女人啥子事情干不出来?她只要想报复,想毁掉自己,哪个敢保证她不会在老王八蛋那里另编排一套来说呢。要是那样的话,那老王八蛋还不加罪于自己,像老虎拍死一只兔子那么简单,一口把自己活吞吃了都有可能!况且,现在方鹏飞根本就不会相信她昨晚上跟自己哭诉的那些是真的,他就坚信她是一个放荡不羁惯了的破鞋烂货女人,豁自己都豁习惯了,满嘴里跑火车啥子都张口就来。啥子被那老王八蛋要挟了,还啥子为了妞妞和自己哦!更可笑的是她还说啥子,做个死鬼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坏女人,当老子还是三岁娃娃啊?最可气的就是她还说那个死在黄桶里的老相好,是啥子先是惹不起遭鼓捣的,其实就是她自己遇上可心的了。老子现在已经清楚得很了,再也不会相信她说的那些鬼话了。但在咋个说,方鹏飞心里总还是十分害怕,忐忑不安。他咋个晓得她跟那老王八蛋到底是啥子关系?说不准那老王八蛋看似对她又凶又狠,她还就是喜欢被那个样子整治和修理,烂女人淫荡起来啥子都有可能,像她这样又烂又贱的女人,兴许老王八蛋就是打骨子里喜欢她这样,要不咋个那次在老王八蛋家,看到狗日的对他自己老婆一副好不待见和凶巴巴的样子,他老婆跟三婶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要说妖媚淫荡了……方鹏飞越想心里越害怕,越想浑身越没劲,心里发虚不敢下床,一直赖在床上不起来。
    周队长使劲地吹哨子,那声响刺耳恶心,叫他心慌意乱不晓得该咋个才好。最讨厌的是周队长还在窗台跟前大声唔气地喊他,说:“还没有起来嗦?起来了!你龟儿子的今天又咋个起的,昨天还那么大的劲仗,今天又咋个萎了呢?今天老子要给你娃派个巴适的活路,起不起来?”方鹏飞心里发虚烦躁,撑起身大声吼一声:“闹啥子嘛!烦死了……”
    周队长在窗台露出半个脸,说:“老子都吹三遍了,你娃还睡得跟死狗一样。刚才王幺伯过来说,公社今天上午要开个啥子知青代表会,要表彰啥子哦。大队上其他生产队的知青都回城耍去了,这盘整个大队又只剩你娃一个知青在,哎,你娃硬是风胀起了嗦,天天赖到坚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没法,大队上又只有派你娃去代表了,老子们又要干遭你娃讹诈十分工,安逸死你龟儿子的了!还不快起来嗦……”
    方鹏飞一听又是狗日的老王八蛋给自己安排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不假思量,还不耐烦地说:“不去!”可是话一出口,他马上又后悔了,因为从周队长话里他听出来一点意思,这对自己来说不像是啥子坏事,倒是最起码说明一点,就是迄今为止那老王八蛋还没有啥子察觉,三婶也还没来得及到老王八蛋那里去告发自己。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心生疑虑,莫非那老狗日已经啥子都晓得了,在跟自己使诈,存心要把自己骗到公社才绑了呢?他怕老王八蛋和周队长两个人演双簧。于是,又火气冲天犟起冲周队长说:“你今天就是把哨子吹烂了,喊我一百遍我都不起来,我不想当啥子代表!”
    周队长见自讨的,也气呼呼地给他雄起,吼起说:“你娃今天又中了哪门子邪了哦?不去算球了!龟儿子神戳戳的,老子还舍不得给你娃那十分粑粑工呢。”周队长转身离开窗台口,方鹏飞听到周队长在把火气全都发泄在生产队其他人身上:“狗日的瓜娃子不晓得好歹!男工都到后面去,把那条跟二队交界的旱沟填了,大队决定叫我们生产队把那儿填起来,多出来的几分地以后归我们生产队的。女工些全都接到薅昨天没有薅完的秧田,你们几个四类分子都给我过来……咋个三婶没有出来呢?”
    方鹏飞尖起耳朵听到周队长在跟四类分子周驼背说:“又啥子了?周驼背你过去喊一哈。”过来一会儿,听到周驼背在回话说:“喊了她,她说病了,起不来!”方鹏飞立刻想应该是昨晚上扇她那一耳巴子,她一脸印子不敢出门。周队长火气还没有消,扯起喉咙吼起说:“嘿,现在咋个越来越怪了,知青娃儿学到给老子走扭不听使唤就算了,咋个你们四类管制分子也走捏呢?啥子病了哦,周驼背你再去给我喊!”方鹏飞清清楚楚地听到周驼背在跟周队长嚼嘴,说:“啥子我们四类管制分子走捏哦,四类管制分子又不是金刚石做的,就不兴有个生疮害病啊,人家是女人得嘛,你婆娘还有几天不安逸呢。老子不去喊,要喊你各人去喊……”周驼背一反常态地举动犹如火上浇油,弄得周队长顿时就爆发起来,大声唔气地冲周驼背吼道:“周驼背……你咋个了?要造反了嗦!”殊不知周驼背哪根神经搭错了,今天也不吃素了,竟然像忘了自己的四类管制分子身份,反倒跟周队长毛起,吼叫道:“啥子周驼背哦,刚才你娃那样喊老子老子就没有跟你娃一般见识,要论班辈老子还算你娃的幺大爷呢!就算老子遭**弄成富农四类分子了,老子还是你娃的幺大爷噻!你神气啥子?老子跟你娃说,以往老子一直都忍到起的,现在粉碎四人都一年多了,人家好多地方现在都在平反了,说不定老子这个富农成分哪天还要重新来过呢!不给老子把四类分子帽子摘了,锤子!我们新农堰高坎就还是在乱整……”
    周驼背这一吼,还把周队长镇住了,在咋个说人家班辈毕竟在那里摆起的,周队长语无伦次地对周驼背说:“啥……啥子幺大爷哦,就……就算是嘛……我们也是划清界限了的!你……你不要在这里乱说哈,人家在咋个平反都是城里头的那些干部些,就像方娃子他老汉那样的,你……你们家的富农成分可能改不到哦……”周驼背看周队长都瓜了,很得意地说:“啥子幺大爷,你不晓得嗦?五零年腊月间老子跟严大大一起救解放军工作组的时候,你娃还没有断奶呢!”周驼背翻老黄历,外头有人在笑,周队长不干了,说:“你少给我说那些,啥子你救过解放军工作组哦。新农堰高坎的老辈子哪个不晓得,救解放军工作组那是人家严家大大,根本没有你啥子事,跟你啥子关系都没有!你当我们做小辈的没有听到说过嗦?”周驼背越说越起劲,说“啥子没得关系,老子不是跟你娃吹牛屁,老子上个月到成都去看病,在我女婿住的哪个家属院里,恰好碰到那年我和严大大一起救过的解放军李组长,要是没得啥子关系,人家咋个还请老子去了他家呢?人家李组长说他现在也平反了,又回农业厅上班了,还问我现在是咋个起的。老子跟你娃说,老子嘴上还是积了德的,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是咋个整老子的!只好说老子现在还是个四类管制分子,天天遭啥子贫下中农管得像龟儿子一样,把人家李厅长笑安逸了!直间劝我说,不急不急,啥子事情都要慢慢来,以后大家日子都会好过起来的。我看人家上头干部水平就是高,要是李干部不那样劝老子,老子早就不依你们了!”
    外面闹得好热闹,方鹏飞也没有心思再在床上躺起了,起身到窗台跟前向外面看。周驼背站在晒坝中央一脸得意,因为他说的那些得到了在场人的迎合,四类管制分子些叽叽喳喳小声议论,把周队长脸都气青了。只是周队长还是气势不减地训斥四类管制分子些,说:“都不要听他乱说,啥子李厅长请你去了家里哦,哎,你咋个不吹一下华主席都接见了你呢?想反攻倒算是不可能的!你们哪个要是不服从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那后果是很严重的……”方鹏飞穿好衣裳走出屋来,站在门口听周队长说这么说,差点笑出了声来。周队长转身看到他,又把火气全都冲着他来,大声喊道:“方娃!你给老子滚过来,到后面去把三婶给老子喊出来出工!”看来周队长今天是犟起了,不把三婶喊出来出工就下不到台。就在方鹏飞犹豫的时候,“唉……”一阵咳嗽声从晒坝边传来,王幺伯每次都是这样粉墨登场的。
    王幺伯慢条斯理地走到周队长的身边,看了周驼背和其他几个四类管制分子一眼,说:“你们周队长说得对,不管你们是啥子原因戴上坏分子帽子的,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对你们的监督改造。你们要晓得,你们脑壳上的这顶帽子不是你们周队长给你们扣上去的,也不是我这个大队书记随随便便就可以给你们扣上了的,刚解放的时候有**土改工作组,五几年有社调工作组,六几年有四清工作组,现在有公社革委会!你们哪个要有胆量就去找公社,不要在这里给老子哩格朗!只要上头一天不下摘掉你们四类管制分子帽子的通知,我们大队和各生产队就一天都不会放松对你们这些四类管制分子的劳动监督和改造!不信是不是?不信就试试看!周驼背,你啥子就救过李厅长的命哦?你当时唯一做对了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敢去把那些**土匪喊起回来,你要是当时乱喊一句,我想李厅长他们当时就会一枪把你龟儿子的镇压了!我不管你咋个吹,你富农成分是吹不掉的,你困难时期偷公粮,还写过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标语是事实嘛?不要说是李厅长了,他姓李的就是当了省长都帮不到你的忙!我刚刚在那边就听了半天,还你女婿呢,不就是个学到给牲口打针的兽医嘛?我们一起从朝鲜回来的时候,要不是老子嫌弃是给牲口打针,还有他游麻子啥子事?老子不像你那么会吹,老子说的是事实!”
    王幺伯又来这一套,专挑人家的肋巴骨说事情,不过这招还确实管用,几句话就把周驼背他们一伙四类管制分子训得鸦雀无声,刚才那股嚣张气焰全都没有了。当然,方鹏飞也看出老王八蛋狡猾的一面,他把啥子事情都推到了公社,好像这一切事情都跟大队和生产队没有一丁点关系,监督人家四类管制分子也好,还是整治人家四类管制分子也罢,全都是在执行上面部署的任务和决定。老狗日的昨晚上到三婶家里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是公社给你的任务?狗屁!你老王八蛋豁哪个哦?就他妈的会假公济私,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公社晓得个球,你整人家当四类管制分子,好多还不是你大队上给人家整出来的事情,写的材料噻。现在就是人家要落实平反的事情,还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一杆杆把人家撑到公社,当真话人家都是瓜的嗦?狗日的也太坏了嘛!
    周队长看到四类管制分子些也遭训的差不多了,就叫他们赶紧都去干活路。等周驼背一伙人都走了,王幺伯小声跟周队长说:“刚才我在那边就听到你们这里吵吵闹闹的,我就没有先过,我倒是觉得人家周驼背说的也有些道理。都是人嘛,哪个没有生疮害病的时候,只要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故意跟你过不去的,没有必要那么太认真了……还有你二天说话也要注意点,周驼背是不该你喊的,他再咋个还是你老辈子噻,大你两辈……”想必是王幺伯刚才听到了周队长在说三婶的事情,看似宽宏大量,仁至义尽,实则就是暗室欺心,掩人耳目。这时,王幺伯看到了方鹏飞,对他说:“你咋还不走呢?不要去公社迟到了。”
    老王八蛋装得真够像的了,昨晚上干了那种狗走狐淫,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倒是装出一副没有啥子事情的一样,好一副厚颜无耻不要脸的可恶嘴脸。方鹏飞想昨晚上的事情他肯定没有啥子察觉,三婶也还没有出卖自己,起码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卖,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心想也不能自乱方寸,现在只有静观其变,要是真的事情败露了,就只有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逃回城里去,躲过眼前这一阵子再说。同时,他脑壳里也冒出另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排除三婶昨晚上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一想到这里,心里似乎有了一点底子,迎上前去跟老王八蛋和周队长说:“我马上就到公社去。”周队长还没有气过,横他一眼,说:“你娃刚才还跟我走捏的嘛!现在咋个王幺伯一说你就下粑蛋了呢?”方鹏飞怕周队长在老王八蛋跟前把自己说漏了,急忙狡辩说:“我刚才是想你说公社表彰先进,我咋个够资格嘛,好了好了,不说了,我马上就走。”周队长说:“你娃还狡辩。”方鹏飞转身回屋里,听到周队长还在跟老王八蛋说:“这娃一天到晚就是事情多。”老王八蛋说:“可以了,这娃算是知青里面老实的了,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比他还扯把子的,原来那个女娃子不是闹得你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连我都没法!”
    公社知青办表彰在大战“红五月”中表现好的知青,因为大队其他知青都回城了,方鹏飞才捞到个耙合,算是意外收获,得了一张“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表现积极”的奖状,公社还奖励了一张供销社的副食票。散会后,公社武装部长兼知青办主任肖部长还喊到他,说:“小伙子表现不错,你们大队王书记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二大队知青里面挣工分最多的一个知青,这说明你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中进步不小,好好表现,争取以后参加高考,或者是争取其他啥子途径回城。说真的,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把你们知青送走一个算一个,哪天你们都走光了,我这个兼职的知青办主任也就算当到头了,我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鹏飞抱怨说:“我参加啥子高考哦!”
    听肖部长说这话,方鹏飞觉得有点意思,上次在新繁镇赶场就听刘老二说了一嘴,好像上面又有啥子新政策,说是要停止知青上山下乡了。当时在茶铺里喝茶的几个兄弟伙都说刘老二大白天说梦话,上山下乡是**发的话,哪个有胆量否了哇?这不是天方夜谭嘛!现在听肖部长这么一说,方鹏飞觉得当下的形势好像变化很大,自己回城应该有门路。
    方鹏飞这人就是犯贱,犯贱到听不得人家说自己的好话,他也没有想到老王八蛋会在公社肖部长面前这么说自己。老王八蛋也没有瞎说,这是事实,只是老王八蛋在公社说一句自己的好话,真的是要比自己在田坝里头掉一年的颗子汗都管用。所以,方鹏飞现在心里踏实好多,意识到自己一晚上的担心害怕都有些多余,自己也太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只是这些也不能说明啥子,那老王八蛋现在是没有啥子察觉,但这人两面三刀是肯定的,不得不有所防备。三婶那边他心里肯定没有底,他已经彻底颠覆了对这个女人的看法,就认为这个女人是一个不要脸的烂女人,不敢保证这个女人会不会翻脸不认破罐子破摔了呢?心里七上八下。不过他还是有几分把握,三婶不敢把他卖了,因为她要卖他首先就是卖她自己。他现在倒是愿意相信,昨天晚上三婶跟自己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因为那些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只是他现在有个清醒的认识,就是不管咋个都不能再跟这个女人有一丁瓜葛,再也不敢相信这个女人了,就算昨晚她说的那些是真的,跟这样的女人再有半点牵连,早晚都是一个惹不起的祸害。方鹏飞暂时放下心来,也不得不放,他鄙视自己,想自己其实也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为了一时的痛快和安逸,才在三婶身上陷的很深,现在都不晓得咋个收场才对。
    公社奖励的那张副食票很丰富,两斤猪肉,一瓶酒,一斤白糖,四包大前门香烟和一连肥皂。方鹏飞身上钱不够,在公社供销社门市里还跟一大队的成都知青谢小明借了三块钱。当他提着那两斤猪肉,挎包里装着其它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就寻思到咋个处理这些东西,毕竟这份“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表现积极”的奖励算是白捡来的,少不到老王八蛋在公社里说自己的好话。回到新农堰高坎要不表示一下肯定说不过去,老王八蛋那么精,看自己是个吝啬的人倒是小事,说不准还会用另一种眼光注意上自己。这么一想他有了主意,回到新农堰高坎没有先回他自己的住处,干脆直接到老王八蛋家去一趟,一是假装去汇报一下公社开会的事情,二是试探一下狗日的到底对自己是咋个看的。
    果不其然,王幺伯看到方鹏飞跨进他家的门,笑嘻嘻迎上来,开门见山就对他说:“咋个样,王幺伯对你不错吧?”方鹏飞看出老王八蛋明显是在等自己回来报到的。嘿嘿一笑,言不由衷地说:“我这个样子的表现要是没有大队领导的肯定,还得啥子表彰哦,累死我都活该。”王幺伯很得意,坐下说:“哎,你咋个这样说呢,还不是要有你自己的这个表现我才好说噻,组织原则就是实事求是……”方鹏飞心里明白老王八蛋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在新农堰高坎说一不二,他的话就代表整个大队。方鹏飞把猪肉和挎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方桌上,王幺伯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是啥子意思哦?”他把公社发的那张奖状给王幺伯看了看,假模假样很干脆地说:“这张奖状我留下,公社奖励了一张副食票买的东西都在这里,这些东西算我孝敬你的。”
    王幺伯假装不高兴了,但也只是嘴上跟他大声嚷嚷,说:“你这个娃儿把王幺伯看成是啥子了,还孝敬呢,老子是新农堰高坎一霸嗦?拿起走,拿起走!你在公社得了奖状先拿来给我看一下,我就很高兴了,说明你娃懂事,晓得事情的由来是咋个起的就可以了,其他好多知青娃儿都不懂这些,忘了这些都是大队的培养,就跟你娃刚才说的一样,累死都活该!”王幺伯这么一说,方鹏飞赶紧改口说:“那我不说是孝敬,算我把这些东西都上缴组织,感谢大队领导对我的帮助总可以了嘛。”老王八蛋斜起眼很正经地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说:“上缴组织?也说不到这么严重,不过你娃还真的会说话。”方鹏飞坚持要把东西都留下,说:“王幺伯当整个大队的家也不容易,我晓得你又没有啥子其它爱好,就这烟和酒还可以,再说你家小弟又生病,这白糖还是好东西……要不这块肥皂我留下就行了。”最后,还是王幺伯让步,说:“这样,白糖你放到这里,烟嘛留下两包,算我领你一份情意。其它的你都拿走,回去你请周老十他们喝个酒,也免得他们多心。”方鹏飞还是坚持要把那瓶酒留下,还说是正宗的粮食酒。两个人推让半天,王幺伯起身从屋里拿出方鹏飞上半年送给的那瓶干校酒瓶子,说:“你娃儿真是晓得我的心思,这样,这个是我昨天刚刚在幺店子打的一瓶苕干酒,我们两个换一下。粮食酒嘛还真是稀罕,不怕你笑话,你上次送给我的这瓶干校粮食酒我都是慢慢品完的……对了,就没有啥子争头了,听我的话,回去和你们周队长喝台酒。我看上午他对你还有点意见,你找他喝个酒,绝对就没有一点问题了。他要再有啥子你找我,我给你摆平了事。”方鹏飞想自己到老王八蛋家来对了,就在老王八蛋家里坐了好一阵,老王八蛋不停地夸他明理懂事,还说他真的表现可以。
    方鹏飞从王幺伯家里出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晓得老王八蛋对他还真是没有啥子别的看法和想法,最起码是暂时没有。他想自己现在跟老王八蛋一样,今天这事做的是阳奉阴违对两面三刀,现在不光是爸爸说他“长大了,心也野大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而且还变坏了,变得阳奉阴违,口是心非,自己还是个东西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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