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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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方鹏飞从竹瓦场回来已经是第十天了,他感觉这十天时间简直像静止一样,而且过得莫盐莫味,这种无聊透顶的日子真是难忍难耐,度日如年。
在这十天里,方鹏飞一直在心里检讨自己,想那天自己和三婶在一起的每一个情节,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包括自己和三婶时而卿卿我我,时而翻脸争执的演变过程。最终他认为那天三婶的情绪陡然变化,起因就出在她爸和她娘对他的那种态度上,也是三婶跟她娘最后争嘴的关键。也许那天她娘说了啥子她最不爱听的话,三婶后悔了,后悔带他去了竹瓦场和她娘家。三婶的这种后悔并不是为她自己,而全都是为了他。所以,三婶才恼怒,又无处发泄。再加上那天早上三婶本来就受了王幺伯的气,方鹏飞也是说话不看时候,还以为可以像往常那样跟三婶无话不说,说了些恰恰击中了三婶最软肋的话,才激起了三婶早就积攒在心里头的那些怨恨来冲他发胀。其实三婶早把方鹏飞看作是最信赖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把他当成出气筒,当成可以倾述的人。方鹏飞这么一想,心里豁然开朗,心情轻松了好多,也算是自我安慰,甚至还自以为是起来。最叫方鹏飞感到欣慰和可心的就是三婶过河之前在大河对岸大**跟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话一直暖在他的心,在他心里回荡,他因此坚信在新农堰高坎只有三婶那里才是自己最可靠、最暖心的港湾,他愿意听她的话,愿意按她说的那样去做。他也意识到自己再不能给三婶添麻烦了,即便是心里再想三婶,再舍不得三婶也必须忍耐,等待三婶说的那个半个月时间的到来,在这之前绝不可以自以为是,擅自鲁莽,叫三婶为难。
日子再难熬也得过,方鹏飞每天跟着生产队的社员出工干活路,周队长已经安排给生产队里所有的秧田追过两次肥料,每施一次肥就带薅一次秧。六七月份的天气烈日炎炎,能把人晒成黢黑的肉干,秧田里冒起的一股股热浪可以把人蒸熟,这种上烤下蒸是最叫人难受的。好在方鹏飞已经适应了这种辛劳,还能坚持和忍耐,只是心里寂寞难耐,每时每刻都在念想三婶的温婉柔顺和体贴入微,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痒肺咬。这一段时间的活路也没有啥子好繁重和有轻重之分,一般都是男工挑粪施肥,女工薅秧,方鹏飞为了接近三婶自然选择跟到女工一起干活。这样他每天都看到三婶出工干活,很多时候和三婶就隔不远,近在咫尺却还是要故意装作形同陌路一样,好几次实在是按捺不住,他胆大妄为地暗自给三婶发出暗示,三婶也就悄悄暗中看他一眼,冲他微微一笑,神情坦然自若,再低头去做自己的活路,从来不对他有任何的回应。三婶没有回应,就是在坚持那天说的要方鹏飞好好忍忍听话的意思,方鹏飞心里不怪罪三婶,就觉得这是对自己念想她的一种严厉惩罚和无情扼杀,心里更泛起层层念想三婶的涟漪。方鹏飞不死心,依旧多次出手示意,每次三婶都只是偷偷冲他露出温和的一笑,他懂她的意思:“听话!”
自从插完秧子后的这一个多月,方鹏飞几乎每天都要站在高坎的边缘凝望远方,从这里一眼望去,整个高坎下面的绿茵尽收眼底,那条通往公社和新繁镇的小路渐行远,最终消失在极目天际。清晨,在第一抹晨光的映射下,晨露蒸腾,霞光耀眼,让人看了心旷神怡。正午,烈日当空,阳光直射,整片绿茵变得色深幽远,一天比一天变得发黑、发玄,叫人眼晕恍惚。夕阳西下的时候昂首天穹,残阳似血般地泼洒在天际,空旷宁静的原野炊烟四起,薄雾缭绕,勾引出一种叫人思绪泛滥,向往远方的憧憬。夜幕笼罩下的这一片平原,蛙鸣虫噪,生灵活泛,白天那种烂漫幽远都变成一片黑洞洞的深渊,空无飘渺,一抹黑幕里掩藏着万千种生灵在喋喋不休的吵闹嘶鸣,不像身后的林盘那样幽静安详。方鹏飞在夜晚从来不下高坎,与其说他不愿意去惊扰那些万千生灵,倒不如说他怕深渊里暗藏着太多的危险和秘密。
一想到秘密,方鹏飞脑壳里就会冒出一个很大的疑团,他想三婶一定还有好多难以启齿的柔弱,有她与他之间的某种隔阂。他的这种猜想并非空穴来风和想入非非,是源于她给自己约定的那个秘密暗示,这个秘密暗示的约定永远都是三婶在肯定和否定,而他自己从来就不可以擅自作主和独行其是。这段时间妞妞也不常来晒坝里玩耍,想必又是三婶要妞妞这样的,要不妞妞晓得啥子。这十来天妞妞就到晒坝来过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傍晚收工后家家户户做饭的那段时间。妞妞每次来是总是倚在门框边站着看他做饭,或是看他忙别的啥子事情,也不进屋里来,他叫妞妞进屋里来耍妞妞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有他问妞妞啥子,妞妞才回答一两句话。有时候他问妞妞:“妈妈在做啥子?”妞妞会说:“跟你一样在做饭。”他问妞妞:“是不是妈妈不要你到晒坝上来耍了?”妞妞会说:“才不是呢!”有一次他故意逗妞妞说:“我这里还有一本好看的画报你想不想看?”妞妞说:“我不想看了。”他要是再叫妞妞进屋里来耍,妞妞就肯定会马上消失。
昨天妞妞才主动跟他说:“我已经会写十二个字了。”他有意考妞妞说:“你原来会写四个字,现在你会写十二个字了,那你新学会了几个字?”妞妞说:“八个字。”他表扬妞妞说:“聪明!”妞妞竟然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妈妈说我还差得远呢。”他笑着问妞妞说:“你妈妈真这么说你了?”妞妞点了点头。他又问妞妞说:“这八个字都是妈妈教你写的?”妞妞点了点头。他问妞妞说:“那是哪八个字呢?你跟我说说。”妞妞说:“新农堰和竹瓦场,还有我和你。”他说:“你会写小叔两个字吗?”妞妞说:“妈妈不教我写这两个字。”他说:“那小叔教你写这两个字。”妞妞说:“妈妈不要我写这两个字,我不学。我不跟你耍了……”妞妞话没说完就跑了。
生产队薅完第二遍秧子后活路就稀松了下来,周队长的出工哨声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吹响了,整个生产队里的人都空闲下来,无聊起来。像钟会计他们一拨精力旺盛的男人们,算计着日子轮番着赶周边的场镇集市,早出晚归还忙得不亦乐乎。家里的男人不在,女人些就更无聊了。她们每天都急着忙慌地弄完家里的事情,个个手里捏一把“活路”就出了门,有的手里捏一只要纳的鞋底子,有的夹肢窝夹一把梳理得抻抻展展的麦秆,手上不歇空地编制着草帽带子,把编制好的长长的做草帽的麦秆带子披挂在肩上,或是缠绕在腰间,还有的更干脆装模作样地拿件衣裳在手上,也不晓得是要缝呢还是要补的。女人们拱到一堆准没有啥子好事情,无非就是闲聊别人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这中间自然也少不了三婶家的那些事情。
这一阵子王幺伯他们大队干部给“国舅”和老六的拖拉机找了一桩大生意,说是给上游河坝沙石场转运沙石,运费大队各人家结算,“国舅”和老六他们每拉一趟大队给他们每人五角钱的现钱,狗日的两个笑豁了,起早贪黑精神得很,天天都能跑四五趟。其他的人都歇着,周队长每天也只是安排四类管制分子那组人做一些计工很少的零星活路,比如叫他们到各家各户猪圈茅房去收集肥料,在集中到生产队牛圈茅房里,或是顶着烈日在秧田里扯稗子啥子的。方鹏飞天天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整日挺在床上听他屋后面林盘里的“吱吱”蝉叫声,心里无数遍地默默数到天日熬日子。他心里数到的天日已经是第十七天了,但他晓得妞妞还没有走。前两天他看见三婶从晒坝上经过,他想给她个暗示,提醒她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但还没来得及跟她暗示啥子,就看到她视若罔闻地匆匆消失了。
方鹏飞每天只吃两顿饭,除了节约粮食,更是懒得做。这天晌午,方鹏飞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妞妞来了。他听到妞妞在门口小声喊他:“小叔……”为了教训一下妞妞上次不把话说完就不辞而别,他故意没有马上搭理妞妞。过了一阵他以为教训妞妞差不多了的时候,起身下床到门口一看,妞妞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有些后悔。日落擦黑的时候妞妞又来了,方鹏飞这回不敢怠慢妞妞,叫妞妞进屋里来,妞妞依旧倚在门口看着他。他跟妞妞说:“天都黑了,你进来嘛。”妞妞又跑了。没过多长时间妞妞又回来了,扶着门框小声地说:“小叔,这几天妈妈天天都在哭,我给她糖她也不吃。她说明天就要送我回外婆那里了。小叔,我想跟妈妈在一起学写字,我不想回外婆家。”看着妞妞可怜的样子,方鹏飞心里有些不好受,但转念一想这是妞妞告诉自己的一个他最想要的好消息,也就是说三婶给他规定的这半个月时间,在推迟三天后终于要结束了!方鹏飞心里高兴惨了,看着沮丧的妞妞又不好表露,为了奖励妞妞,他把自己珍藏的那张**去安源的邮票送给了妞妞。妞妞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把那张邮票放进衣裳口袋里。
方鹏飞抚摸着妞妞的头,说:“你妈妈还是舍不得你,但你要听妈妈的话,你听话妈妈就会经常接你回来耍,等你下次回来耍的时候,小叔也教你写字。”妞妞乖巧地点了点头,说:“我晓得……”妞妞一走,方鹏飞兴奋地在晒坝上打转,高兴地哼起歌来。他又站到高坎边缘,抬头望着深邃的天穹,繁星簇拥一轮明月挂在西边的夜幕上,璀璨夺目。他使劲地伸一个懒腰,仰天长出一口大气,让即将获得解放的喜悦穿透心尖。
这一晚上方鹏飞睡的很舒坦,这是半个多月来他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美梦,在梦里他看见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橘红色,把一望无际的稻田都映照得红光闪烁。三婶丰神绰约的身姿在波光粼粼中飘逸,一只手捏着一把稗穗,一只手温婉地抚弄着身旁的稻秧,轻柔曼妙,宛若仙女。他大胆地走上前去,在离她不远的田坎上站下来,这才看清她穿着那件崭新的粉色的的确良衬衫,在红艳艳的晚霞映照下娉婷婀娜。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一笑百媚,令他心旷神怡。他没羞没臊地冲她说:“明天晚上……”三婶一脸霞红,说:“明天晚上啥子?”他恬不知耻地说:“你晓得的……”三婶却一本正经地说:“我晓得啥子?”他终于憋不住了,说:“我们不是说了好的,我到你那里来。”三婶神情忧郁地低下头,说:“这几天还不可以,过几天再说,你要听话。”他很不愿意她这样说,想她是在故意挑逗自己,但三婶变了话题,说:“我穿这件衣裳真的好看吗?有没有天上的云彩美?”三婶嫣然一笑,笑里含着羞涩。她环顾空旷的田野,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晓得你这段时间在想人家,才故意穿上这件衣裳给你看的,我穿这件衣裳真的有天上的云彩好看吗?”他确信无疑地说:“比天上的云彩好看多了!”
其实,方鹏飞在睡着之前就躺在床上盘算了好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洗刷归一,把早饭烧开后就退掉了灶里的火闷在锅里,他跑到晒坝豁口边的石碾辊子上坐下。这时候太阳刚从东边冉冉升起,初夏晨风习习,一丝清爽的凉意抚弄过来浑身舒坦。他掏出三婶上次给他的那盒烟,就剩最后一支了,他把那支烟刁在嘴上,恋恋不舍地把空烟盒揉成一团再使劲甩到高坎下面去。这段时间农闲,家家户户都做两顿饭,方鹏飞不戴手表凭听公社广播也晓得时间,他估计再有半个小时三婶就会带着妞妞从这里经过去青白江大河边赶渡船。果不其然,公社广播刚停一会儿,三婶趁着各家各户都在做早饭,外面没啥人的时候牵着妞妞从林盘里走出来了,她们两娘母刚一出现他就看清楚三婶跟昨晚的梦里一样,真的穿上了那件粉色的的确良衬衫,神情自若地牵着妞妞的手向他这边走来。当她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故意和妞妞搭腔,说:“妞妞真的要走了嗦,不和小叔一起耍了?”妞妞一脸沮丧和委屈,祈求地看着他,嘟起小嘴叫他:“小叔……”三婶目不斜视,瞟都没有瞟他一眼,全当没他这个人一样,生拉硬拽地牵着妞妞走下斜坡。他厚着脸皮小声地冲着三婶说:“你今天真好看。”三婶继续往前走,下了高坎总算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是真的吗?”他说:“真的……今天那个没有打你的麻烦?”三婶没有再理他,自顾往前走。他还着厚脸皮地说:“那今天晚上……”“不行!”三婶很坚决的回应道。
看见三婶和妞妞顺着高坎下面的田坎远去,那件粉色新衬衫把三婶的身姿衬映得更加曼妙轻盈,格外醒目张扬,在炊烟袅绕的稻田里飘逸。方鹏飞的眼眸追逐着那团粉红色,美滋滋地品味着三婶优美靓丽的身影,欣然自得。三婶已经走过好几块稻田远,他依旧不肯放过对那团粉红色的追赶,那粉红色始终是他最喜爱的,最好钟意的梦幻。终于,看三婶回头惊鸿一瞥的那一刻,他激动不已地高高举起一双拳头,向她发出了“我想你”的暗号。但是,三婶却掉过头去牵着妞妞走远了,一直到她们两娘母被大河堤坝的芦苇隐没都没有再回头看他这边一眼。
一夜的梦幻恍惚再现,一早上的兴奋全都湮灭,梦幻和兴奋过后的方鹏飞无比沮丧,心里的难过整整折磨了他一个上午。他无数次地自我安慰,想三婶是在故意挑逗自己,期盼到下午三婶回来的时候能够回心转意,给他一个想要的那个回应。快晌午的时候公社广播响了,方鹏飞心事重重,无所事事,独自一人来到牛圈草堆边的阴凉处,懒散地倒靠在草堆上。明晃晃的太阳光透过竹梢和树枝上的叶片缝隙,斑驳陆离地照射在他的脸上,眼眸迷离。迷迷糊糊中,他像看到了被人撵得狼狈不堪和蓬头垢脸的三婶向他跑来,那件粉红色的新衬衫已经被人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的肩上带着青色的瘀伤。不晓得是哪个缺德的还在她颈子上还挂了一双破草鞋,一群狗日的娃娃撵在她屁股后面又跳又闹,气焰嚣张地大声叫喊道:“烂婆娘,破鞋!”落荒而逃的三婶惊慌失措,慌不择路,跑到他跟前来紧捏着他梦寐以求的拳头,叫嚷道:“我是个坏女人,我是个烂婆娘、破鞋……你还来不来?”他也慌乱不已,摇头说:“不是,我才不信呢!”无路可逃的她慌张地躲藏在他身后,不停地说:“我是,我就是,快把我藏起来,不然王幺伯他们又要开会批斗我,还要给我剃光头……”他起身义愤填膺地轰着那些跃跃欲试想要扑上前来继续抓扯她的娃娃们,大声吼叫道:“滚来!狗日的哪家的……”他要护着自己喜欢和爱的女人,他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拉着她跑回自己那两间土坯屋子里,要把她隐藏起来。她泪流满面,凄楚涟涟地阻止他说:“不值得……”他要抓她的手,说:“我要!”抓她的手总是落空,分明她就在身边,却像空气一样没着没落,只有挂在她颈子上那两只破草鞋,吊在她胸前不停地晃荡,那对原来好看和勾引他魂魄的活物还是那么挺拔,袒露在被扯烂的粉色衣襟外面不停地跳动,原本白净的肌肤一片淤青和泥土粪便的污渍,丑陋得不成样子。她浑身打颤,用手臂捂住胸口,满面羞愧,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线一样在流淌。
大队书记王幺伯和周队长他们一脚踢开房门,身后紧跟着那帮疯狂吵闹的娃娃些,指着他身后的三婶异口同声地吼叫道:“破鞋!不要脸的烂婆娘……”王幺伯跨进门来,指着他说:“没有你啥子事情,你闪开!你要不闪开就连你一起捆了开批斗会,批斗这个烂婆娘破鞋,你还必须老实交待是咋个跟这个破鞋烂婆娘搞在一起的!你娃要不给老子交代清楚,不向广大贫下中农投降,你这辈子就永远不要想再回到城里去!让开……”他胆战心惊,手足无措,还想再护着她。王幺伯却两眼露出凶光,暴跳如雷地怒吼道:“咋个?你娃还不闪开投降嗦!”他被王幺伯的气势镇住了,吓得一身哆嗦,再不敢有半点思绪和磨蹭时间,他胆怯了、害怕了,他使劲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终于投降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哨音把方鹏飞惊醒,惊吓得他在梦里跳了起来,擦着眼屎骂道:“吃饱了嗦!”周队长和钟会计两个人站在他跟前哈哈大笑,钟会计说:“你娃梦到啥子巴适的了哦?睡着了还又吼又闹手舞脚蹈,一会儿不要一会儿要的,老子看你娃才是吃饱了睡个觉都惊风火扯的。”方鹏飞气急败坏,火冒三丈地吼他说:“讨厌哈,你管得老子吼啥子呢?”周队长看他真生气了,拉着钟会计不理他转身走了。这时候其他社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来到晒坝上,都在问周队长:“啥子事哦,惊风火扯的?”周队长对感到奇怪的大家说:“大家中午都在公社喇叭里听到了的,公社供销社分给我们生产队一车氨水,现在男工都到公社去挑氨水……”
方鹏飞还在揉搓刚才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不假思索,故意装怪地抱怨发泄说:“没有听到!”周队长瞪他一眼,说:“你龟儿子的睡着了,耳朵扇牛蚊子去了。”方鹏飞假精灵地说:“还去挑啥子氨水嘛,淘神费力的,路上还不晓得要洒好多可惜了。”国舅”呢,在不在哦?我晌午前还看到他的哇,也在睡嗦?哪个去把他喊起来,开拖拉机去把那车氨水拖回来就是了,又快又省力。”周队长生气地杵他,说:“大队上的拖拉机是你们家的嗦,你喊他开就开的动啊?”方鹏飞还狡辩,说:“有啥子喊不动的呢?我们生产队近水楼台,他”国舅”是我们生产队上的人,你当队长的就喊得动。再说了,原来王幺伯不说过的,我们生产队给大队添置拖拉机出了大力的,要紧到我们生产队用,咋个不可以呢?”钟会计也觉得方鹏飞说的有道理,接过话说:“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们人工挑的话全部男工都出动也要挑十几二十趟,一个来回八九里路,起码要整到后半夜去了。今天正好,我晌午都还看到过”国舅”,狗日的今天应该在屋头没有去拉活路哦。”周队长显然是下不来台,还犟起说:“那车氨水在人家供销社的拖拉机车斗斗上,你有好大的劲仗弄到他的那个车斗斗上哇?”方鹏飞心里本来就不爽,打定主意要跟周队长一抗到底,说:“你们脑壳咋个是翘的呢?不晓得把供销社的拖拉机拖斗摘了,挂到”国舅”的拖拉机上,连装氨水的胶罐子一起拉起回来嗦。等我们把氨水放完了,马上把人家的拖斗和胶罐子拉转去还了,也免得人家供销社的人也要一直守到我们整到后半夜,说不一定人家供销社还巴幸不得我们这样呢!”
这时候“国舅”婆娘很赞地已经把“国舅”喊出来了,正好接到方鹏飞说的话洋盘地说:“人家方娃子说的对,完全正确!”周队长还咬到卵子犟,说:“对个屁!用大队上的拖拉机来来回回跑两趟,不要油钱嗦?”“国舅”笑了,说:“哎呀,要不到两三块钱的油钱。”周队长还强词夺理地毛起,说:“两三块钱不是钱呐……”钟会计给“国舅”散了一支烟,转身也给周队长一支,直间打圆场小声跟周队长说:“算了嘛,这样比人工划算多了,又省力气又节约时间。”然后转身跟“国舅”说:“去去去,你龟儿子还木戳戳地不赶紧去开拖拉机啊,记到一定要先跟大队领导说一声,不然二天王幺伯要说你娃放牛娃儿把牛卖了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