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逸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横行霸道还没被凛睿打死，这一点也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知道自己惹恼了父皇之后，未免家法真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明逸真的很认真地抄写了兵书，并且，批上了注解。
    第二日练完剑之后，便准时将兵书放在了父皇勤政殿的桌子上。
    明逸送过来的时候凛睿还没有下朝，里边也没有其他人，这次明逸竟也老老实实地待了下来，直到凛睿下了朝回来。
    突然见到这么老实的明逸，一时间凛睿还真是有点儿没法适应。
    “写完了？”这么快就写完了？这个速度倒是出乎凛睿的意料，他还以为，最早，也得是用完午膳之后。
    “嗯。”明逸点头。不写是一回事，既然决定要写了，那自然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字迹工整，不像是应付了事的。再看看站在下方的明逸，虽神色不见半分萎靡，但眼底下的乌青却是掩盖不住的。
    “昨儿晚上熬夜了？”
    是熬夜了，但却不是为了这件事熬的。这个东西，明逸昨天回去用了两个时辰就解决了。明逸熬夜，为的是另一件事。
    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图纸，就是没有一张让他满意的。
    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买回来的，绝对不能浪费了。
    “朕只说让你今日给朕送过来，并未说让你今早给朕送过来。”
    “儿子知道。”
    “那你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是想折腾自己，还是想折腾他这个当父皇的？
    我们现在聊的这些事和兵法有关系吗？父皇，儿子真的还要其他事要做呢。
    父皇，我们还是先聊正事吧。明逸想这么说，奈何有心没胆。
    见明逸不回答，凛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几张纸上。
    明逸的字是凛睿亲手的教的，字体与凛睿的也大体相似，却又自成一派风流。
    凛睿的字刚中带柔，而明逸的字却是笔锋凌厉，尽显强硬之像。但是，若是明逸刻意模仿，除却那些与二人很是相熟的大臣，寻常大臣，根本就分不清他们字体之间的差别。
    “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需，有孚，光。”“何意？”
    “穷寇勿追。”
    “原因。”
    如果是平常父子闲聊的话，明逸会直接告诉凛睿：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可是今日明逸不会这么简单地回答，这可不是闲聊，这分明就是他爹觉得他过得太悠闲想给他找点儿事做。
    他爹心里想的那个穷寇，明逸是真的不想让他现在就去追。
    “穷寇勿追，不是不追，而是要看怎么去追。把他们逼急了，退无可退，彻底绝望之时，就会不记代价地反扑，到时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暂且放松一步，待他们放松警惕，再寻机一举歼灭。欲擒故纵，便是如此。”
    凛睿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
    “说出这句话的，是明威将军，还是朕的承王，楚明逸？”
    明逸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威将军，与承王，不都是我吗？
    “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此言何意？”
    “若是现在将他们一网打尽，虽可能会遭到他们的反扑，损失比之以后也会大上很多，却是一劳永逸最好的方法。若依你所言，虽可得暂时的安宁，但夜长梦多，难保他们不会重新成为威胁。真到了那一日，事情便可能彻底超出我们的掌控，又该如何？”
    所以，才问我是明威将军还是承王。
    明威将军是民，而承王却是要站在君的这一方的。
    若是承王，我自然是希望一劳永逸。若是明威将军，我却不愿白白去付出那么高的代价。
    该如何？
    “父皇，儿臣……选第三种。”
    “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遇毒，位不当也”凛睿将这句话念了出来“你的选择，可是这个吗？”
    “……是”虽然父皇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也不知父皇是如何猜出来的，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既然那两种方法都有弊处，那就选择第三种。
    步步蚕食，时机一到，便可一举歼灭。时间虽是比第一种要久一些，但，损失不会那么大。也不会如第二种，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虽久，却是最稳妥的方法。一旦事情有变，便能于几日内让他们的计划全线崩塌。
    凛睿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上一次更久。只是低头看着明逸在纸上抄写的兵书和他在旁边写下的注解，不发一言。
    明逸在心中叫苦连天，您让我说，我说了，您现在又来这招。儿子经不起您这么吓唬啊。
    “小五儿啊！”
    “嗯？”
    “若是真要用你方才说的那个方法，你可有计划？”
    咦？我不是来解读兵书的吗？计划？这也归我管吗？
    虽然用到了兵法，但确实不在我的范畴之内啊！
    对于不在自己范畴内又不感兴趣的事情，明逸向来懒得管。
    打仗的问题不算，毕竟他还有个称号叫明威将军呢，这倒也算是他的份内之事。
    “若要商定计划，父皇该去与太子哥哥商议。”
    “若是朕要问你呢？”
    “那便需要我们这次带回来的那位皇子发挥作用了。”
    既然已经确定带回来的那个是个挡箭牌了，又能确定，这挡箭牌是个什么货色。又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点到为止，已经无需说得再清楚哦。要是这样都听不懂的话，那他这个爹肯定就是被人假冒了。
    至于这个怎么布置，那就真的不在明逸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被迫说了这么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是能用一句话来概率明逸现在的遭遇，那一定是：
    信心满满地来考试，结果拿到卷子以后，发现卷子上的题……全都超纲了。然后，你还不得不在上边写下答案，而且，监考老师还就站在你的面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接着，凛睿又问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直到有朝臣来求见，才暂时放过了他。
    走出勤政殿的明逸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原先设想的闲散王爷的美好道路，可能不会如他所愿走得那么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