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寔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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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垒一走上前,力牧心中就升起一股寒意,这个人,太奇怪了。面色惨白,全身罩在黑色之中,穿着非布非丝,薄如蝉翼,飘如黑云,脸如死人。
力牧没有看到郁垒有所动作,不及眨眼,郁垒的手已缠上刑天的剑,姜母嘶鸣,要想逃走。刑天一时使不上力,郁垒的手顺着剑往上,挽住了刑天的手臂。
鸟人露出得意的笑。
力牧突觉手腕一松,他低头一看,是狼女,不知用了什么招式,竟然轻轻巧巧巧地夺去他的石剑。他急道:“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
狼女也不说话,举剑冲天。
天若有感,几丝阳光投到剑上,阳光越聚越多,照到刑天身上,刑天威风凌凌,英姿勃勃,虽不俊美,却显得勇武神气。照到郁垒,郁垒的脸色变作金黄。鸟人震惊失色,目不转睛地瞪着狼女。
黑熊冲了出来,兴奋地乱叫,乌鸦典女却不见了。
姜母稳住了身形,刑天重剑急下,打上郁垒的头,郁垒吐出一口鲜血,萎然倒地。
狼女垂下石剑,力牧松了口气。
鸟人怒道:“你究竟是何人?”
刑天仗剑于胸:“刑天!”
鸟人喃喃自语:“刑天。”又问:“你身后那个女孩却又是谁?”
刑天在看到狼女用石剑吸取阳光时,心中就已明了,她是战神!她就是那时他一剑划破母腹,在战场上出生的婴孩。怪不得她派女儿来抢,如果当时他不出手,力牧可能已经被狼咬死了。
刑天心中不是滋味,自己恐怕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他只是一直不去想,不是想不通,而是不愿想,不敢想。从前,只要能见到她一面,她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后来,他梦里已经不是她的身影,而是号哭的人,污血满面的尸体,沾满鲜血的双手。可是现在,他心中仍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悲哀。
刑天冷冷道:“那就是个小女孩而已。“
鸟人冷哼了一声:“一齐上,缠住他们。”
一伙人围了上来,众人不敢进攻刑天和狼女,便往力牧身上招呼,和刑天一踫上,众人就撤开。
受了伤的三人坐在包围圈外,郁垒闭目养神,蛇女低首,盘作一团,断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止了血,盘膝向天,口中念念有词。
刑天下马,将力牧抛上马背,向部落方向杀去。
力牧关心狼女,将狼女也拉上马背。狼女舞动石剑,剑光将两人护住。
刑天不用担心两个小孩,长剑疾飞,中者立伤,眼看已拦不住他,一行人慢慢靠近村落。
鸟人竟也不急,从后跟了上来。
典女从村中飞出,羽翅凌乱,嘎嘎怪叫,力牧从马背上看到村落烟火四起,心中大惊,狼女突然打马狂奔。
姜母冲了出去,众人还没提防,马已冲出包围,向村中去了。
刑天精神一振,剑式狂暴,无人能近,他身影突左突右,忽前忽后,左脚疾出,踢伤了四脚怪的四脚,回手一剑,又划破了独眼龙的独眼,整个人随心所欲,身形所到之处,无人不受伤,他已化为武器,他这个人就是一件利器,不能控制他,就为他所伤,手中石剑反成多余,像他多长出的一截手臂。人兽慌乱,四下躲避,避其锋芒。
鸟人看得直皱眉头。
力牧进得村子,惊呆了,宁静安详的村落被兽蹄践踏,房屋塌毁,小山堆一样的稻穗全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村口伏着几具尸体,血已浸入黄土。
力牧跳下马,冲上前去,这是抱过狼女的胖大婶,这是送给力牧衣物的大哥,这是喜欢跟力牧喝上两碗的大叔,大叔的身子突然动了动,力牧抱起大叔呼唤。
大叔勉强睁开双眼,说了一句:“九黎族,快逃!”就断了气。
力牧放声大哭。父母死后,力牧就发誓,他不会再哭,他要练好武艺,保护亲人,他不恨轩辕族人杀死父母,在他看来,捕猎就是捕猎,他们捕猎岩羊,轩辕族捕猎他们,天经地义,父母死了,是因为武艺不精。
可是自从来到神农族,他就不那么想了。神农族人和他们族的人不一样,和轩辕族的人也不一样,他们每个人都又温柔又亲切,从不伤害一切生灵,连蚊虫叮咬,也不动手驱赶,神农族人说:“它们就是那样的啊,生为蚊虫,就叮咬人,生为狼,就吃肉,生为虎,就扑羊,生为人,就食粥。”除了粥和果实,神农人不吃别的。养猪养羊,都是敬奉炎帝,祭祀天帝与女娲娘娘。猪羊大了,神农族人就把猪羊送上常羊山,神农人说,只要心诚,走至半山,便有侍奉炎帝的女子前来迎接,给予赏赐,如果心不诚,或是干了坏事,走上山顶也不会有人收祭品。往往走不到山顶,猪羊就跌下山死掉了。
力牧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欺侮这么好的族民,他们什么都不伤害,是谁这么狠心?
炎帝在哪?他怎么不来救自己的族人?
是因为他远在山上,不知情吗?
“力牧”狼女缓缓唤道,力牧回头一看,狼女愁眉苦脸地望着他,狼女不会哭,见力牧哭了,心里着急,又还不太会说话,只能呆呆地看着。
力牧擦干眼泪,对狼女道:“你骑了黑熊去熊族吧。”他决心同那些坏人拼命,但是那些人那么凶,他一定打不过,不能让狼女受到伤害。狼女再厉害,也不过是瑞兽的孩子,瑞兽都那么容易就死了。
狼女摇摇头,紧紧拉住力牧的手。
力牧心中一软,想把狼女藏起来。力牧拉了狼女走进大叔家的地窖,对狼女说:“你在这儿等我,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了吗?”
狼女不答,力牧一动,她就紧紧跟上。
力牧想把推狼女推进地窖,关起来,岂料狼女力气奇大,力牧竟然推她不动。
力牧苦笑,狼女又唤“力牧”,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罢了罢了,要是他死了,留下狼女一个,她又怎么办?
力牧惦记村民,无心再纠缠,拿了石铲便往村中跑,狼女拿着石剑紧跟其后。
到处横着尸体,鲜血,火光。
田间,一位大姐拼命地跑着,一个长腿人在后面追,那人两只腿又粗又长,比常人高一倍,别人跑五步,他只需跑一步。
此刻,他像在玩耍,大姐跑好几步,他才不紧不慢地迈出一步,一边哈哈大笑,似觉这游戏十分有趣。
好几次到了大姐身后,他便伸手去拉扯大姐的衣裳,大姐尖叫,他就哈哈大笑,又放慢速度。
大姐的衣裳扯烂了,露出了雪白圆润的两个肩膀和大片后背,头发早已散乱两边。
力牧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一时愣在了那里。
长腿人看到了力牧,长腿一弹,转换了方向,站到了力牧跟前,眼睛紧紧盯着力牧身后的狼女。
狼女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大姐停下来喘气,看到这幕,又失色大呼:“快跑,快跑。”
力牧扬起手中石铲。
长腿人咧嘴乐了,伸手去抓力牧的石铲。
力牧还没反应过来,胁下一痒,石铲就不见了。
长腿人又伸手去抓狼女的石剑。
狼女只觉胁下一痒,忍不住哈哈大笑,长腿人已抓住了她的石剑,狼女想,这是力牧的石剑,不给你。用力一拔,拔了回来。
长腿人道:“古怪,古怪。”又伸手向狼女点去。
狼女身子一歪,不要他踫,怪痒的。
长腿人脸色讶异,伸出两手抱起狼女就跑,黑熊和姜母追了上去,力牧捡起石铲跟着追。
大姐突然出现,拦腰抱住了力牧:“别去,别去。”
力牧看向大姐,大姐衣裳不整,头发蓬乱,眼神呆滞,口中不住说道:“鬼,魔鬼。”
力牧再看,长腿人已经不见了。
力牧拉着大姐进了地窖,柔声道:“大姐,你且藏在这里,我去找我妹妹就回。”大姐放了手,钻进酒罐里,连头发丝也不露出。
力牧松了一口气。
刑天将鸟人带领的一帮人打得七零八落,也向村中跑去。
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向刑天飞旋,刑天向东,它便向东,刑天向西,它也向西,刑天后退,它便上前,迷了刑天的眼睛。刑天一个跟头,翻向四面八方,那风紧咬着刑天不放。
刑天退回村外,此风弱了,刑天再进,一个新的风暴重新卷来。
刑天突然明白到了什么,向身后望去。
不远处,鸟人双手环成一个大圆,圆心旋转,风从其间滚滚而出。
刑天冷笑,挥剑而上,任你妖魔横行鬼怪猖狂,我自凛然正气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