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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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
我轻轻唤着他,这个样子的他令我的心都疼了。
翧羽眨着明亮的眼眸看着我,许久,然后浅浅地笑了,明媚的阳光驱散了漫天阴霾。
其实我早就知道,哥是宁可死也不愿伤害到姐姐一分的,因为他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还要更爱姐姐。所以,我要离开翟桠,哪怕是死。我不要让哥再受她的控制,我也不能让哥再为我牺牲。而且自从姐姐你们上次去过了雪刃城后,翟桠也觉得我没有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她便答应了我,拔除了我眉心的血梅印记。只是,一旦血梅印记被拔除,我也就活不久啦。
翧羽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有些转瞬即逝的脆弱藏匿其中。
可是,只要能再见到姐姐,哪怕只有片刻,我也就满足了。
看着翧羽如花般盛开的笑容,我已泪流满面。
翟桠是会让我来王城见姐姐的,因为她说,要让我死在你们面前而让你们无能为力,她说,让你们看着我死,你们伤心了她就开心了。所以,姐姐,对不起,请原谅翧羽,如果我死了,请你不要伤心,也不要流泪。其它的事情我都已不在乎,我现在只在乎姐姐和我哥。
羽……
看着翧羽清秀却惨淡的脸庞,我心疼痛到无以复加。
翧羽浅浅地笑着,他说,翧羽喜欢姐姐,翧羽不想看到姐姐伤心。
恍惚间,我感觉翧羽像是身处冰山之颠的雪莲,他远远地遥望着我,在天暮下流连,翩跹,无数雪花的精魂围绕着他轻盈而温柔地起舞,纷扬迸散,任随风儿飘摇。
而翧羽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凝视着我,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都已停止。
他苍白的脸庞柔和而素净,泛着暖玉一样莹润的光泽。可那单薄的身体,却只在眨眼间,如同过隙微风,直直地往地上栽倒下去,那是飘荡在天空的云絮,似乎就要随风消散。
翧羽终究还是在王城中待了下来,住在离紫谶阁最近的房间里。
巫医在给他诊治后告诉我们,翧羽的意志力很顽强,所以才得以撑过这么多时日。但他的身体先天太过于孱弱,若不是一直有血梅印记替他续命,他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而现在他竟走过漫天的风雪来到王城,就已经是个奇迹。但无论无何努力,他的性命也撑不过三日了。
夜幕降临,天空像是深蓝的绸缎一样笼罩着大地,一轮明月散发着皎洁柔和的光芒。
翧羽静坐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下,月光恋恋地顺着他黑色长发滑落,留下一片晶莹的色泽。他正在遥望着深蓝的天幕,透明的结界上,繁复的花纹变幻莫测,散漫着迷离的光亮。
羽……
我走近他,轻唤着他,但他却似没有察觉,仿若陷入某种思绪中。直至我轻叹一声,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朝我浅浅一笑,他的微笑在皎洁的月光下犹如一块水晶折射着五彩光芒。
羽,泫澈他……
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告诉他泫澈的事情,翧羽却像是早已知晓了所有的一切般释然地笑了笑。
翧羽说,他还活着,是不是?
我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
可是泫澈他……
翧羽却打断了我的话,他面色沉静地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就足够了。
转而翧羽继续望向深蓝如绸缎的天幕。
一尘不染的天穹上繁星闪熠。
翧羽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渺,他说,姐姐,你知道我的病是怎么治好的吗?
我摇摇头说,羽,你一定很辛苦吧。
是绿幽。
绿幽?
翧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猛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划。石头的边缘很锋利,翧羽纤细的手腕立刻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连忙抢过他手上的石头,说,羽,你这是做什么,痛吗?
我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却惊讶地发现,那道被划破的伤口里流出来的,竟是,竟是透明的液体。仿若冰雪初融的清澈溪水,蜿蜒着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清亮晶莹,泛着琥珀一样的光泽。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被眼前的一切怔住了,不可置信。
翧羽仍旧在浅浅地笑着,他说,这就是我的血,多么纯净的血啊,没有一丝杂质,透明的血。
羽,怎么会是这样?
我直直地凝视着翧羽苍白的脸庞,他墨色的瞳孔比这夜更黑更幽深。
翧羽面色平静地看着我,然后轻叹一声。
要拔除我眉心的血梅印记,就必需这样。因为血梅印记但凡被封入体内,则会渗透进每一厘骨血之中,拔除它,则会将人的精元一同拔除,被拔除之人也就活不久了。翟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残酷无情。她将血梅印记封印进我的体内,令我疯狂,令我不停地杀人,直至杀死身边所有的人才会停止。当初,就是因为迷了心智,我还伤到了姐姐。
翧羽注视着从他手腕处滴落下来的清亮的液体,笑了笑,笑容惨淡。
可其实要拔除血梅印记并不难,但是由于我天生就有滴血症,所以一旦将血梅印记从我体内拔除,我立刻就会死。可我宁可死也不要再这么下去,我只想再见到姐姐,哪怕只有片刻也好。所以,最后翟桠便将绿幽的精魂封在了我的体内,填补上我心脏漏洞,就不会再有血从我体内漏去,这才能保住我的性命。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皎若秋月的女子,不禁黯然。原来绿幽那么地恨我,只是因为她太爱翧羽,她只是想要保护翧羽,她可以为翧羽牺牲她的一切。
我轻喃道,那么,绿幽……
翧羽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左胸上,我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隐隐传来。翧羽眼眸微垂,他说,她在我这儿,以后,她就永远都会住在这儿了。
浓郁成林的空桑树枝繁叶茂,青褐色的藤枝蔓延开来,缠绕着我和翧羽。紫色的鸢尾花在微风中对影翩翩舞,几欲幻化成蝶飞离。
后来,我和翧羽都没有再说话,我们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一同抬头仰望着这静寂的月夜。
夜风清凉,洒了一地的月光,宁静的离境,听得见风吹月光的声音。风舞影动,满庭院的月见草恣意绽放。
我觉得,翧羽的生命就像月见草一样,恣意昂扬,同时却又脆弱不堪,正在以最欢欣的姿态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我紧紧地握着翧羽冰凉的手,他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到有些悲伤正在默默地挥释。
夜凉如水,在这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我们偶尔相视一笑,任着满天粉色樱花瓣落进我们的瞳孔里。
当夜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时,一天的时光也已是擦身而过。
清晨,我们抑着头,看着曦光微亮的天空。
天空上有一条一条的间隙,那是一种蓝和青混合得很好的色彩,很干净,很透明。那种极漂亮的颜色可以盖住所有的一切,可是它却盖不住悲伤。
清晨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翧羽举起手半遮掩着阳光嬉戏,影子在飘落满地的樱花瓣上变幻出各种形状。
忽而,翧羽停止了与阳光的嬉戏,他抬头望向清澈的天空说,姐姐,如果那日在都城,姐姐先看到的是我,姐姐会喜欢上我么?
久远的记忆裂开一道缝,漏出许许多多的光亮。
我记得那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那天的阳光也和今天一样明媚而温暖,那日翧羽的笑容和煦而纯净,犹如三月里随暖风在湖边丝缕摇曳的一株春柳,气韵睟质如玉。
可是,我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我沉默了。
翧羽的笑容,几近透明,却只是令人疼惜。
许久,我们都一直在沉默,鸢尾花翩跹着起舞。我微黄的发丝在风中扬起,在明媚的阳光下,缠绕,纠结。
翧羽轻抚我的长丝,莞尔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玉檀木发簪。发簪上隐约泛着柔和的微芒,这正是母后留给我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