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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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层上出现了无数泛白的裂纹,金色的阳光自斑斑云朵间细细碎碎地撒落下来,展露缕缕湛蓝的天空。
    王的身影却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向雪地上瘫软下去。
    惊恐顿时如千层巨浪从我的心中咆哮着卷起,一下子泛滥至我灵魂的最深处。
    我疾步上前扶住王,将他揽至自己的怀中。我看见一团青红色光晕萦绕在王的眉心。刚才定是王用紫芒冲散了漫天乐律,化解了翧羽的进攻。可是,王的脸上满是极度的疲惫和痛楚,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我将灵力探入王的体内,没想竟被一股乱窜的气流重重地逆击回来,我不禁讶异,竟然,竟然是紫芒在反噬王。
    霜儿,很痛吧。
    在我怀中的王此刻虚弱无比,他凝视着我的胸前被浸透的殷红,暗紫的瞳孔里满是疼惜。
    握住王的手,一滴温热的眼泪滑出我的眼眶,落在王的手背上。我微笑着摇摇头说,霜儿没事,有王保护着霜儿,霜儿就不痛了。
    可是,王那渐渐紧蹙的眉心却狠狠地刺痛了我,我知道他此刻正忍受着紫芒反噬所带来的噬骨的疼痛,那样凛冽的痛楚,那样无助的脆弱,比撕骨锥心更甚。
    姐姐,别怕,我们都会死的,你不会孤单的,我们会永远陪伴着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倒落在地的翧羽挣扎着站了起来,身躯在微微地颤抖。他眉心的花蕊化作一道血光红艳欲滴,似乎正要冲破桎梏而出。
    死,死,死……
    翧羽反复地念叨着这同一个字,他紧握着光剑的指节有些发白,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滑过剑尖,一滴一滴地落在雪地上,绘成诡异的繁星花。他跌撞着向我们走过来,柔和素净的脸庞上唯剩嗜血的疯狂。
    不!
    望着翧羽,一声悲凉的呐喊从我身体深处奔腾而出。
    翧羽海棠色的瞳孔中是汹涌的潮汐。
    我紧咬着嘴唇,将王护在身后,抑制着那些从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的悸痛,暗暗扣起双手无名指,默念冷凝诀,并同时以极快的速度祭起弦凝诀,这是嬷嬷曾教给我的最厉害的两伤法术。
    然后,我微微垂下了眼眸,羽,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要保护王!
    我深深地呼吸,咬破舌尖,双手无名指向着翧羽的方向一指,轻轻说了声,破!
    我在心中唱起往生咒,羽,我懂你的绝望与悲伤,你以最倔强的姿态承受着所有的沉重,飘浮着如同尘埃,囚禁了太久的顽强。请你就以最彻底的姿态重生,不要留下丝毫记忆和痛楚,遗忘掉所有的前尘,不带丝毫沉重地重生。
    只在眨眼间,漫天飞舞的白色雪花片片融入了那些摇曳着的绯红花瓣之中,纠集幻化成漫天漫地红白相间的璀璨极光。那些极光循环往复,破碎交织着,炽燃起炫目的华彩,澎湃地激荡着空气,令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然后,它们撕碎了时空的静寂,无声地疾速驰向翧羽。
    可是,翧羽竟然没有做任何抵抗地站在原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任由那些极光没入身体里,四分五裂至他的每一厘骨血之中。
    我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怔住了。
    我清晰地看见了翧羽倒在血泊中时脸上苍白而寂静的微笑,如漫天飘零的八重樱花瓣,凋谢,脆弱不堪。
    我心中的悲痛如潮水泛滥。
    翧羽的脸色惨白没有血色,他眉心的六瓣雪花渐渐隐退。
    是我错了,翧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并不是真想伤害我,他还是以前那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羽……
    我轻唤着他,我想走到他的身旁握住他的手。可是我却使不上力气,身上像是绽裂了千万道口子,没有一处不痛,是冷凝诀和弦凝诀的两伤反噬。
    我捂着胸口,那里有最悲凉的伤痛,苦苦地笑着任自己坠落。
    忽然,一股温热的灵力从我背后缓缓流入,如涓流般清澈甘洌,是王。
    我转侧望向王,他的表情平静而淡漠,眉心的青红色光晕已经褪下,凝视着我的眼神仍旧满是怜惜。
    我无比悲伤地说,翧羽,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我。
    王望着我的眼睛,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忽然,一阵疾风迎面袭来。王眼中闪过一丝冷然,白袍轻扬,一个人影应声而落。
    一袭绿纱,皎若秋月,正是绿幽。
    王,不要杀她!
    我连忙抱住王的臂膀,乞求着,王,请不要杀她!
    王将我搂在怀中,心疼地拂去我脸上零乱的发丝,说,好,我不杀她,霜儿,你别着急,小心扯动了伤口。
    绿幽直直地瞪着我,眼神凌厉而满是赤裸的怨恨。她的身旁摔落着一把反射着微光的短刀,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右肩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刚才被王的幻风所伤,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绿幽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向翧羽,然后抱起他消失在了雪峰的云雾之中。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和阳光下那座冰雪筑成的宫殿,我怔怔地出神。
    如荼的广阔花海,已是一地的枯败,唯剩那些洁白而空灵的雪花,不会停歇的恣意。
    冷冷的风拂过,我的心却随之一紧。因为随风扬起的还有残歌如流水断裂般锥骨的琴音,藏匿着凌厉的杀气,犹如夹带着漫天黄沙,冲着王滚滚而来。
    王神情不变,手略为一抬,一道冷光呼啸而出,以更冷的肃杀之气呼应着残歌幽冷的琴音。而残歌上再次回传而来的琴音却愈加地高昂,悠扬而冷冽。
    风雪中,无形的琴音迸散出极诡异的幽芒,像是有人以极诡谲的语调在浅吟轻唱。阳光疾速回旋,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许许多多涟漪纷纷被漩涡吸走,漏去,然后湮灭。
    想起夙歆花上的离人泪,我悲叹一声,衣袖轻颤,指尖稍微用力,一只铬绿色蛊虫瞬间被捏得粉碎,浊绿色的骨血四溢。
    残歌低徊凄泣的琴音骤然而止,茌蕺痛苦地抱着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我说,茌蕺,是你杀了镯衣。
    茌蕺挣扎着站了起来,仰天厉笑,笑声中是无尽的悲怆,远离了那些曾经真实不淡忘的阳光。他俊逸的脸庞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变得狰狞,望向我的眼中凶狠毕现,那是最恶毒的诅咒。
    我摊开手掌,一颗泛着柔和冷光的记事珠停留在掌心。我苦笑着说,这是镯衣在你们进入冷泠湖的浓雾中之前就交托给我的。
    我往记事珠中注入几缕灵力,记事珠开始飞速旋转起来,一幕幕幻影展开来。
    遍野的夙歆花曼妙纵笑,镯衣正眯眼徜徉着夙歆花上的离人泪,她清秀冷峻的面庞上难抑悲伤。
    公主,对不起,镯衣要先离开公主了,不能再保护公主了。但镯衣只求公主平安,镯衣亦知足了。
    无音琴是巫乐族最至高无上的法术,为所有的巫乐族人所膜拜与尊崇,但只有拥有超凡的灵力和慈悲的心才能驾驭无音琴,而在无音琴的庇护下巫乐族才有了几千年的昌荣。残歌是在数百年前出现于巫乐族一位隐世乐师之手,却只是名噪一时,在几十年后就销声匿迹了,再无人得知其下落。其实,那时残歌并非流失,而是被巫乐族的王,乐觞,所封印下来。因为残歌并不是普通的琴,它具有极诡谲的魔性,非一般人所能操控。控琴之人稍有不慎,则反会被残歌所制,从而成为残歌的傀儡。为了保护巫乐族,以免整个巫乐族遭受灾难,乐觞才以无音琴封印了残歌。
    这些本是巫乐族极隐蔽的秘密,我也是在成为暗族的王之后,才慢慢地搜查到了这些秘密。
    所以,无音琴才是巫乐族最高深的法术,残歌又岂能比拟。
    幻影中,镯衣望着远处绵延的皑皑雪山,表情坚毅而冷峻,只是她的声音却越发地悲伤。
    那天的篝火下,我指尖滑过残歌,就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残歌里隐匿着一股极强的戾气。琴与操控琴之人的心性是相通的,我的小哥哥已经变了,或许,他早已死在许多年前的那场屠戮中了。可是,我却还是不忍心对他暗下杀手,因为他毕竟曾是我最爱的小哥哥,他的身上有我无法忘记的过去。
    可是,公主,请一定要多加提防茌蕺,多加小心。如果镯衣死了,请公主原谅镯衣不能再保护公主了。镯衣终于能为自己想保护的人而死了,镯衣是无悔的。
    记事珠的转速慢了下来,镯衣的声音容貌也消散了。
    我凝视着掌心的冷光说,镯衣当初解除你身上银针的剧毒时,也同时在你身上施下了灵血蛊针,一旦蛊母死了,受蛊之人体内潜伏的虫卵则会瞬间孵化成百千条毒虫,它们会疯狂地嗜血吞肉。
    我紧握起掌心的记事珠,一片沁心的冰凉。
    茌蕺脸上,脖颈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地凸起,又凹陷下去,是细长的毒虫在游动。
    王冷冷地说,是翟桠派你来的吧,否则你又怎会一开始就知晓翟桠的存在。
    摔落在地的残歌泛着幽幽冷芒,荡漾着魔魅的气息,似是以极诡谲的语调在浅吟轻唱,残如夕阳,血逝漫歌。
    茌蕺恍似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痴迷地看着残歌,眼神迷离而又兴奋,脸上是渐起的野兽般的戾气,泛着令人颤栗的嗜血气息。他摇着头说,不,不会的,残歌才是巫乐族最至高无上的法术,不是无音琴,不是无音琴,残歌才是,残歌才是!
    茌蕺望向王面色狰狞地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每一个人,杀了你们我就是离境最强大的王,杀了你们我才能杀得了翟桠,我才能复仇!
    他猛地抱起残歌,手指胡乱地拨动琴弦。
    王眉心微蹙,指尖青蓝色光芒一闪,茌蕺的头颅应声掉落在了雪地上,在纯白的冰雪中滚动了两圈,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带着惊恐万状的表情。
    我在心中默念着,镯衣,安息吧。
    雪地上,大片大片火红的花朵迅速地绵延盛开,转眼就覆住了满目疮痍,是夙歆花。轻微的香气弥漫,夙歆花的离人泪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闪动着灼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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