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离歌 第十八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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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哥哥身后,站在王城的最高点,我俯瞰着大地。下面黑压压地跪着数不清的人,他们都匍匐在地,虔诚地膜拜,偌大的王城宁静无比。
    哥哥,我的哥哥,他,更是我的王,离境的王。
    暗紫色的发丝迎风漫舞逸动,幽幽泛着魔魅的柔茫。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流淌着令人安静的力量,淡定的王者气势,孤傲如天上的星子,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徐徐掠过跪拜在地的人们,眼神寒冷如冰山的积雪,却泛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片刻之后,王转身离去。
    满城人们欢呼雀跃,王城尽载喜悦。因为,他们的王回来了,他们期盼的王,回来了。
    我的心中却是黯然一片,因为,我看见了王那寒若深潭的瞳孔,瞳孔中是漫天飞落的流光,和比流光还惨淡的落寞与忧伤,
    星晷室是离境最神圣的地方。它是一座悬空的楼阁,以云梯与王城相接。星晷室的墙壁上布满了奇异的图形与古老的咒语,和各种繁复的花纹,它们零乱而又规则地构成了一幅类似星辰天体的图案。这里,是离帝极星最近的地方。
    在星晷室的中心,是祭祀用的红紫坛台。六名黑蓬占卜师两人一列,围在坛台旁边。立在左侧的两名黑蓬占卜师双手向上,无名指以奇特的状态弯曲着,仰首星际,灰白的瞳孔中满是迷茫,面容扭曲,贪婪,痛苦,痴迷,和炽烈的恨意尽现。但他们的身体已冰冷僵硬,周身经脉已尽数断裂,早已没了气息。旁边的四个黑蓬占卜师都是双手合十,闭目而立,似在占卜,又似在沉睡之中。
    坛台中,是一个瘫软在地的白蓬祭司,她双目微垂,面无表情,似乎正在沉睡一般。几缕微黄的发丝滑落在白色抖蓬外,莹白的脸容与记忆深处的那个清泠芬芳的笑靥几欲叠合在一起。只是,她的腰腹以下却是一条赤色的鱼尾,覆满鳞片的鱼尾,幽幽冷光缠绕。
    站在星晷室中,看着她,我已泪流满面。
    她是母后的同胞姐姐,缨络。
    忽然星晷室的青木镏金门被推开来,寒风呼啸着灌进来,搅乱了原本宁静的气息。
    王。
    朝着进来的他,我微微躬身行礼。
    像以前一样,一方柔软的白帕轻轻拭过我的眼角。
    霜儿,怎么哭了呢。
    语气是一如的宠溺。
    我微微颌首说,我只是有些不忍心,她不该受这样的苦,太过的残忍。
    他温热的手轻搭在我的肩膀,目光温柔,满是怜惜。他说,霜儿,不哭了,好吗。
    我抿抿嘴,深深呼吸,努力绽放灿烂微笑。
    这时,缨络也似醒来一般,微垂的双目缓缓睁开来,琥珀色的眼珠中有光彩在流动。
    王,你来了。
    她的声音中竟似有淡淡的喜悦。
    王走近她说,是的,我回来了。
    王对望上她的双眸,温润的脸上淡漠着,没有一丝表情。
    片刻的沉默后,淡淡的笑意缀在缨络略显苍白的脸上,她说,开始吧。
    王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轻轻说了一个字,谁。
    缨络闻言缓缓闭上双眼。立在她右侧的两名黑蓬占卜师却同时睁开眼睛,空洞的表情,仿若是身处另一个空间般,惶然不知周围的一切。
    我看见那些雕刻在墙壁上的图案竟然在不断地变化着,这些类似星辰天体的图案中似乎存在着强大的能量一般,不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令人不禁渐渐沉醉于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馥郁的沉水香。然后,那些图案慢慢停了下来,香味也淡开来了。
    缨络恍若醒来一般再次睁开眼来。
    她的声音回荡在星晷室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翟桠。
    王仍然淡漠,暗紫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涟漪,寒若深潭。
    立在缨络右侧的两名黑蓬占卜师微微动了动,无名指以奇特的方式弯曲,垂颌低首,瞳孔中透着无尽的喜悦,面容上是欢欣恣意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却有些扭曲,凄寒无比,像是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向全身,令人不寒而栗。而他们的瞳孔也在瞬间变得灰白,他们已经脉尽断,没了气息。
    霎时,缨络全身颤抖起来,姣好莹润的肌肤瞬间皱纹满布,有些不平地凹凸,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在她的皮肉中蠕动一般。她的手,脖颈,已是淤青灰败一片,覆满鳞片的鱼尾也失去了光泽。而她却恍若不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双目微垂,像是已经沉睡了好久,一直就这么沉睡着,未曾醒过,仿若刚才的一切只是梦魇。
    看着她,我紧咬住嘴唇,齿瑕间腥甜弥散。
    霜儿,走吧。王拍拍我的肩膀,他的声音轻柔如飘扬的花瓣。
    我没有言语,刚才那一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王轻叹一声,揽住我的肩膀,飘然出了星晷室。
    站在王城古老的城墙上,我有一种恍然入梦的错觉,觉得好像刚才的这一切都不真实。或许,只是因为我不愿意相信,也无法接受。
    王城古老的城墙已有千百万年的历史,肃穆古朴,有些凝重的气息,那些古老的纹理中散发着沧桑的痕迹。月见草繁复的支蔓散延开来,爬满整个城墙,淡黄色的小花对着莹月曼妙起舞,铺绵百里。月光照在城墙上,泛起一种既绚丽又落寞的光芒。
    风冰凉彻骨,卷起我的衣袂,蓦然发沉,卷落了满树樱花,纷扬地飘逝漫空。
    我问,王,是否我们要回来,她就必须那样,就必须要承受那些苦楚。
    挺拔的空桑树,耸入云宵。离境的树都是高耸参天的。
    王望着远方,声音淡漠如风。他说,是,必须,如果我们要回来,就必须以魂殇祭才能与古吟相感应。
    我凝视着沉沉的夜色,心中苦涩荡漾,泛滥,像是要吞噬这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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