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穿上火红的嫁衣，由我爱的男人亲手将我送予这个国家的王。盖上盖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脸，开心的，难过的，鄙夷的，怜悯的，直到漫天的火红遮住了所有记忆的蔓延。
    一路上走走停停，我却如木偶般一言不发。听不到吵杂的闹声，听不到乐器的打击，唯有轿边一声声传来的“啊囡你怪我吗？啊囡你怪我吧！”6岁那年也是这样温润如玉的声音说着啊“囡以后你是要嫁给我当新娘子的”可是今天他却将我送入别人的洞房。
    该怎样形容那样的场面呢。四处都是耀眼的红，来来往往的宫娥，偌大的过道，大理石铺就的路看不到尽头的延伸，美的如仙境的亭台楼阁，一个又一个的人工湖，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洒上了金子般的让人睁不开眼来。还有面前的望不到顶的宫殿白玉砌成的阶梯。我看到一个男人朝我走来眼里满是惊艳。我看见他向我伸出手来说“来吧你会喜欢这里的”说着便带着我一步步走上大殿。那便是我的夫，这个国家的王。穿着一身黑色滚金边的朝服，胸前的那条金龙愈发的衬托着他的威武端正。来到殿中听着群臣山呼万岁，他便搂着我肩肆意的大笑。那般的强势睥睨天下的气势却不同于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我总是记得他的笑，那么的温柔，像是3月的春风拂过。
    那个睥睨天下的男人，我的夫。自婚后便极尽宠我。尽管我从来不在他面前展露笑颜。而他总是喊着我的名他说“嫛婗，就算你是一块冰凉的玉，我也会将你捂热。”我想，那时的他是那样意气风发，或许他察觉不到我的心已经是冰冷的了，是如何也捂不热的了，亦或者，他察觉到了，只是他的自负不允许他认输。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垂老宫中直至红颜散去。
    直至那一天，我的夫告诉我他要嫁娶了。这个国家的右相，要迎娶花坊的女子。我依旧与我的夫谈笑宴宴，没有人注意到握着拳的左手，涂着丹寇的指甲深陷进肉里。
    在他的婚礼上我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如清水芙蓉一般散发着淡定气质的女子，他的妻。我微笑的看着她向我行礼，我招手示意皖西奉上贺礼，那是来自西域的胭脂，看着他亲自为她搽拭，那般的小心翼翼，我带着侍婢愤然离席。
    “娘娘，右相，右相他。”看着皖西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木讷的起身离开寝室。带着一夜的疲惫登上城楼。借着东方升起的鱼肚白，我清晰的看到那一抹还来不及换下的喜庆瞬间成了白帛。“王妃，请回吧，外面风大．”是谁在耳边叮嘱，我却浑然不觉。周围的繁华消失不见，只有宰相府门口的那个男子，素服将他衬的愈发清瘦。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就那么不带修饰的看着我，让我无所遁形。我看到他说，啊囡，何必呢？何必呢？伴着清晨的薄雾，我几乎是踉跄的回到寝宫。我不断的重复“不悔，我不悔，是你们逼我至此，是你们逼我至此的啊。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妻。是你亲手为她抹上胭脂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到最后，我竟哽咽不能言语，姆妈抱着我，轻拍着我的背。她说“小姐，小姐，这都是命，这都是命啊。”入宫以来姆妈还是一如既往的叫我小姐，只有在姆妈身边我才能安然度日，才能觉着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两个月后的一天。在一场宫宴上，看着他周旋于各位权臣之间，眼里那一抹浓浓的哀伤是为谁存在？而我的左边坐着的是我的夫。这一刻我便清楚的知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权势，是地位。席间我让皖西陪着我到花园吹风。“谁？”我朝着皖西所指的方向望去，黑夜将他的身影衬的愈发孤单。我看着他转身，然后走至我的身前。看着我的眼“啊囡”良久他说，“那个善良的啊囡，她会良心不安么？”我向后退了一步，腰间的环佩伶仃作响，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恍惚间似回到小时候，那时的我们也是如此的倔强瞪着眼，谁也不肯认输。如今，却是这般境地。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块佩于腰间的暖玉猝然落地。我看着那块玉，那是我的夫送予我的南田暖玉，价值连城。皖西正要蹲身捡起，我抬手阻止了她，“如果掉了，那么，就不必再拾起了，皖西，我们回吧。”我看着他眼中的震惊转落为失望，我满意的转身。他永远都那么了解我，只一言便胜过万语。是了，东西掉了便不必拾起，那么人心，亦是如此。回到席间，觥筹交错，我看到我的夫在向我招手，调整好姿态我微笑着向他走去，又是一片杯盘狼藉。
    次日，顶着宿醉醒来，就着皖西的手喝了碗醒酒汤。眼光瞥到妆台上的物件，是那块玉，我垂下眼睑吩咐皖西将它扔了。任何事都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皖西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拾起它向外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