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宫里的惯例，年初的时候总要给比自己大的主子们有所进献。我是特殊的，因为说不清我的大小。不过，我心里清楚，这宫里的每一个被叫做主子的人，都是我的主子。
    寝宫里堆满了要送往各宫各殿的进献品，我拿着礼单再三斟酌，深怕有什么行差踏错又招致一番风雨。
    “云舒，你看看给宸妃娘娘的进献是不是不太合适？”
    云舒接过礼单，再对应的看了看物品。“宸妃娘娘素来喜爱玉器，这枚南方古玉是少爷好不容易在古代墓葬中找到的珍品，应该不会失礼。”
    “再加上这对翡翠双飞耳坠吧。”
    “恩，也好，南湖翡翠对身体有益，宸妃娘娘身体欠佳，正合适。”
    “你再看看给芳贵人的进献。”
    “我认为还是不好，对于芳贵人的身孕我们避之唯恐不及，送补品，一来容易生事端，二来太过平淡没有新意。”
    “可我总挑不到合适的。”
    “我认为，芳贵人不是个俗人，或许我们应该想想更雅致的方法。”
    我低头思索，忽然想起皇后所题的花笺，那散落在风中飞舞的花笺。于是，我提笔而就，在花笺上写到：
    不似画中仙，漂泊山水前。
    浮云不知日，游戏漫人间
    尔同前人意，畅情尘事中，
    切莫心怯怯，乐音不曾减。
    云舒望着花笺抿嘴，“看来不是花笺这么简单。”
    我与她会心一笑，将花笺放入亲手织成的绣袋中放好，呈入锦盒。
    “其它的都好了，静德公主那边怎么办？”
    “云舒，我觉得现在送什么过去她都不会开心。”我握住云舒的手，凝望她美丽的眼眸，“你也是一样。”
    “早就知道的结果，我从没有妄想可以独得。”
    “或许哥哥他会拒绝。”
    “他不会，如果他拒绝，就不是我认识的他。”
    “云舒……”
    “放心，我早就不想了。”
    我低头看着礼单，心思却不知道飘向了哪里。云舒的话，不单是警醒自己，同时也是警醒着我。我们都不应该期盼独得的幸福，因为我们最想要的男人都不会只属于自己。可是，又怎么会不心痛，这几天她的进食量明显下降，其他的更不必说了。
    正泰殿前。
    “狗奴才，什么时候起连你也敢挡着我了！”
    “公主，皇上正在休息，您还是明天来吧。”全海面有难色，该怎么告诉这个刁蛮公主现在不是见她皇兄的最好时机呢？
    “放肆，今天我一定要进去！”
    “公主，您就听奴才一次吧！”
    正泰殿内传来东方烈的声音。
    “全海，让她进来。”
    暖雪用力拍掉来时落在衣服上的雪渍，未脱掉金丝裘披风便闯入了内殿。东方烈低头用笔写着什么，丝毫不理会来人的怒气。
    “皇兄，雪儿从来没有求你什么，这世上也本不该有人敢向你奢求什么。在这皇宫里无论谁真心对你好，或者你真正真心对谁好，皇妹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今，你也要我掉入这样的困局吗？我一直认为你是最懂我的！”
    东方烈停笔，拿起罕见的南海松墨来回碾磨，“那是因为朕一直以来对你的纵容害了你，让你不知不觉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你与生俱来尊贵的地位和与之相对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以前忘记了，今天开始就好好的记起来。”
    暖雪上前一步，双手紧扣心口，“你怎么能说的这么平静，如果雪儿错了，皇兄你就是为我种下错根的人。是你从小让我忘了自己的命运，如今你怎么可以亲手再夺走我的梦！我宁可老死宫中也不愿嫁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
    东方烈抬眼，眼神里没有半分松动，“朕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诏书已经传到穆赫阿索那，呆在你的寝宫，别的事自然有人替你张罗。大婚之前，喜欢做什么就去做，皇兄一定答应你。退下吧。”
    暖雪冲到御前，用力拍向桌面，白净的纸面洒落点点墨汁。“皇兄，我不会屈服的，你等着看好了。”说完，张狂的跑出门外，融入漫天盖地的冰雪。今年的雪，太大了。
    “皇上，您不要太动怒了。”
    “或许这是我为她所能选择的最好的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东方烈看着纸面的字句，内心纠结，随即拧做一团碎于空中。“传安将军进殿。”
    “是。”
    安达远这时才从旁门中进殿，看到东方烈的表情心中不安。
    “星儿的事搁在一边，朕不去想，也不希望你去想。”
    “是。”
    “雪儿出嫁已经势在必行，也符合我们先前的预料。接下来，你怎么看。”
    “如果阿那其楚望答应迎娶静德公主，双方联合必成。这样一来，悠仁送来的盟约如同被打破，即便我们守约，他也一定会害怕我们两方联合，短期之内必有异动。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消除边境大患。”
    “不止如此，太后希望雪儿远嫁是怕朕以后借雪儿婚嫁削弱她在朝中的势力。而对于上官家，也希望此举能消除对朕的不满，不要成为朕的敌对势力。”
    安达远捡起一片地上的碎纸，捏在手中。“皇上是不希望雪儿继续留在这里成为权利的工具，或者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不过是朕牺牲最疼爱妹妹的借口，无论如何，是朕对不起她。”
    要怪，只能怪天劫出世，既然命运选择了朕，朕绝不能视而不见。如今，连最后的亲情也已经弃之不顾，又岂能是一句成大事不拘小节，登天下而六亲具废所能道清！走到这一步，朕不怨天命，而天下人也无资格怨朕。
    推开宫门，风雪吹入正殿，脸上的冰冷未曾感觉到疼痛，只因为内心已经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