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是个破旧的小城，比起南城的经济和建筑风格都差了很多，很多地方都只有平房，宛若乡下。路很窄，车只能到刚刚那个地方，林错自己缓缓往前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墓地里阴森森的。林错敛眸，找到了那块熟悉的墓，缓缓蹲下，把苹果摆在供品架上，然后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一张薄薄的纸。
    灰色烟雾逐渐上升，盘旋在漆黑天空中，经久不散。林错抬头看着，索性在地上坐下。夜晚的大地是彻骨冰凉，林错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静静坐着。
    半晌，她轻轻笑了一下，去看墓碑上那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上总是有笑眯眯的笑容，和那个事故现场因为疼痛和悔恨而面目狰狞的人仿佛不是一人。
    “叔叔。”她小声叫出了这个称呼。
    话一旦说出口，便顺理成章地全部都说出，她指指那堆灰烬：“我想了一天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林错皱皱眉，像是在考虑措辞。
    “还是没有想好。”她最终还是只是这么说，“所以就烧给你了。看一眼吧，都是他们的近况。”
    “我欠你一句抱歉。”林错顿了顿，又开口，“但是现在觉得不欠了。”她摩挲着那块冰冷坚硬的墓碑，喃喃自语，“当初的事情我不想想了。不论谁对谁错，我都不想继续了······我有辞哥了。”
    “你说让我跑，我很听话地跑了。于是我活到了现在。”
    “我自己从车里爬出来，然后自己一步步走到了马路上，既然这条命是我自己挣扎出来的······”林错静静地凝视着墓碑，“那就让我自己走我想走的路吧。”
    哪怕这条路是一条刚刚开辟的道路。前途未知，始途不明，她还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最终用脚尖触到了这条名为沈辞的路。
    “他们俩，我会尽量照顾的。但是很遗憾，无论原因是什么，我始终改变不了你死的事实。你的家终究是因为这场事故有了变化。”林错眼里流露出一丝悲哀。“我当时听见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但是那时候我没有力气回应你而已。这点应该向你道个歉，我胆子确实很小，以后我会尽量补偿······我已经告诉了刘宇东所有的一切。”
    “我现在是高中生。”林错小声补充，“遇见了一个男生，人很好，长相也很好。我喜欢他。所以我说出来了。”
    “我之前觉得只要我不说出一个字，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恨我，至少我还做了这么一件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林错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应该说了。他喜欢我，我得给他一个交代。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啊。对不对？叔叔？”
    墓碑上的男人依旧是笑眯眯的，不说话。
    林错悄无声息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是眼泪却奇怪地无法止住，泪痕一道道刻在脸上，滴入地底。
    “我坐出租车来的，你知道吗？”林错抽噎着，“我可以的。”
    “我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林错的话破碎的不成调子，但她仍然在说，“从前拉过你伸过来的那只手时是这么想的，对院长妈妈摆着手说再见跟你们走出孤儿院的时候是这么想的，接过哥哥那瓶水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也可以的。”她的声音细微近乎低喃，却带着无法斩断的、坚韧的某种情绪。
    她可以接受沈辞赤诚的，毫无掩饰的喜欢，然后回应他。她可以坐出租车，尽管让司机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终究是仅凭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她可以把所有一切都告诉叔叔，坚定地，坚定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和那次车祸不一样，这一次她不求回应，不求有人告诉她她的做法是对是错。
    因为她喜欢他。
    所以她愿意鼓起一切勇气奔向他。
    她喜欢听着他用黏黏糊糊甜到发腻的腔调叫她的名字，那名字是他的爱情，于是也是她的信仰。于是她想要回应他，然后这个想法越发清晰，越发坚定。
    仿佛决定在脑海中成型的那一刻，她便可以实现她的信仰，可以——
    得到一份爱。
    在她过去的十多年中，从出生开始便不断丢失，继而不断追寻的，不过就是这一个爱字。
    远处有一个人影一直注视着这边，而后转身慢慢走去了一条小道上。沉寂半晌，在这样的傍晚，死寂一片的夜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犹如悲鸣一般的嘶泣。其中意味不明，却听得人极为不忍。
    “妹妹······妹妹······”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消散在静谧的夜空中。
    路边的枯枝烂叶已经被白雪淘尽，风雪过后，这里剩下的，只有滴着水珠的秃秃的坚韧枝条。表面粗糙到近乎伤痕累累的枝条已经从雪下窒息一般的环境中活了过来，坚挺地站在那里，大口呼吸，等着春天。
    ······
    林错下了出租车，站在楼下缓了几分钟，摸着一片黑，打开手机照相功能仔细查看自己煞白的脸色已经消失才满意地勾勾嘴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了楼，打开门，对着满室温暖淡橘色灯光，含笑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

    作者闲话：

    呜呜呜，小林错想开了
    一会儿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