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优翻看日历，还有一个星期。
    余睿说今天会晚归，让她晚上锁好门，意思是不要等他。空调开得有些冷，洗完澡，纪优套了件长袖衬衫趴在电脑前上网，觉得没劲又蜷在沙发上翻杂志。屋子里空空荡荡。心烦，放下杂志专心等他，渐渐睡着了。
    迷迷糊糊听见开门声，眼睛却睁不开。
    余睿进门发觉灯还亮着。十二点多了。他皱眉，一瞥眼便在沙发上看见了睡着的纪优。纪优其实是想醒着等他回来的。自从知道他右手不便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房间之外的地方睡着了。
    余睿脱了西装解下领带，回到客厅伸手去抱纪优。刚抱起来手却一颤，整个人都倒在了她身上。他是太累了，忙了一天。脸贴着她的发丝，突然间心跳得厉害，刚想起来却被纪优楼住脖子。她吻他的鬓发、脸颊，耳后的发微卷，发质柔软。余睿想拉开她的手，她却抱得更紧。他吻向她的颈间，累得有点迷离。突然间她在他耳边轻唤：江毅。他把她推倒在沙发上，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泼得清醒了，水顺着脸直往下滴。习惯性地伸右手去关，却怎么都关不紧。该死！他骂了一句，换左手关上，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纪优听见砰的关门声，爬起来走进房间。顿时泪如雨下。
    只是六个小时，睡了不过一场梦的时间，醒着的时候却是那么长。
    好不容易天亮。听见关门的声音，纪优走出房间，头昏昏的。站在镜子前发觉颈上的吻痕。她慢慢转过身，背靠着水池，蹲下去抱着膝盖哭了。
    人最可怕的是习惯。纪优想到这句话。当初不以为然，此刻却感觉悲哀。心绪乱了。理不清。那个在心里住了六年的人，就算不再爱了，又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抹去？只是脱口而出，却说错了最关键的东西。连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一时的口误，隔断了一切。无法弥补。
    她想方设法让自己忙起来。主动加班，拼命写小说，甚至连被子都搬到了书房，从来没有过这么认真的工作。然而她却搞砸了一切。翻错句子说错话，小说写了删删了又写，根本没有进度。他太优秀，是自己配不上他。这么想着，平静了许多。
    他想方设法躲着她。在她醒之前走，在她睡之后回来。是生气了吗？他问自己。是很生气。渐渐又感觉悲哀。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她只是睡得糊涂，把他当成了心里希望的那个人。把那当真的自己，才比较像傻瓜。这么想着，也平静了许多。
    都是太过精明的人，总要把伤口掩着。在一起的日子，渐渐的也没几天了。
    最后两天看到他在整理房间，突然想起明天他就要回去了。吃过饭，他握着她房门的扶手，想了半天，终于打算进去。
    “跟你道个别。”他握着手中的咖啡慢慢转着。心神不宁。“嗯。”看她沉默，他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一句在心里憋了六年的话。虽然他最初的意思，是想要她先说，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那个……”他一向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手心渗出了汗，在杯子上打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爱你。”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余睿放下咖啡杯，俯下身去抱住她。两颗心都跳乱了节奏。“对不起。”纪优突然回过神，感觉他的双臂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放开。他是想问为什么的。“没有安全感。”在他问之前，她先给了答案。余睿唰的一下起身，异常慌乱，身体不住的颤抖，突然垂下的手弄翻了桌边的咖啡杯，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杯子，浅蓝色，摔得粉碎。“对、对不起……”眼睛直盯着地面，止不住胸口的起伏。他没有去捡。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一丝丝的悲哀。只是一丝丝，已经厚重得让他抬不起头。他跨过碎片快步走出去，轻轻带上门。没有回来扫。
    纪优呆坐在床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掉眼泪。但是她清楚，至少自己每次在哭之前都会有那样的反应。为什么要哭呢？又有什么值得哭的。只不过是谁都不愿意相信的爱情罢了。纪优伸手抹脸，湿了一片。
    其实她是想说我也是。我也爱你，余睿。可是他太优秀。成功地让自己爱上了他，却没有办法让她相信爱情。不牢靠的东西，会不会再次让她摔得粉碎，她不知道答案，所以目前她只会拒绝。这是自我保护主义。不去触碰便不会受伤害，然而她不知道其实在拒绝他的一瞬间，她已经受伤了。被自己伤的。
    她不是嫌弃他的右手，而是害怕他会嫌弃自己，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笨拙的借口，只因这是他唯一的漏洞。她伤害了他，那个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高的男人。所以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从来都只相信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一旦破坏就有可能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轻易动摇。那么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利益可图？他太优秀。所以她无法接受，也无法相信。